守艺传承⑧|他“复活”了万历皇帝的龙袍!“织锦大师”周双喜:双手织就和南京云锦的情缘
2021-12-12 18:24:00  来源:南京晨报/爱南京  作者:刘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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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九点多走进宁静的甘熙故居,沿着长廊往里走,在曲径通幽的拐角处,你能听到不远处间或传来“答答”的机杼声。循着声音往里走,便是南京云锦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周双喜的工作室,房间正中是一架挂着“千丝万缕”细细白线的大花楼织机。就是在这样外观质朴的织机上,周双喜拿着梭子织出了灿若云霞的南京云锦。

  一把梭子形似一艘小小的船,随着周双喜双手行云流水般娴熟的动作,在织机前那片小小天地里,穿梭往返,走出了南京云锦千山万水的旅程。在古色古香的云锦坊,67岁的周双喜正坐在高高的织机上忙碌着。忙活了一会,他动作麻利地从高高的织机上爬下来,搬来两把凳子,和记者一起坐到冬日暖洋洋的阳光下。聊起半个世纪的云锦生涯,49年的历历往事一幕幕回到他的眼前。

  18岁跟着师父们学徒,

  和大花楼织机相守相伴49年

  “我恨上一声爹,我怨上一声娘,你们不该把儿送去做机房。冬天不能烤火,夏天不能乘凉……”南京白局经典曲目《机房苦》,唱出了从前云锦织工们的千辛万苦。从青春年少时开始当云锦学徒,到如今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中国织锦工艺大师,荣誉背后是几十年来长途跋涉的沉沉脚步,周双喜说,他每一步都走得坚实,每一步都走得不易。

  18岁那年,他第一次懵懵懂懂地站到大花楼织机旁,到今年已经和织机默默相伴半生,结下了深深的情意。49年来,他和织机日夜相守相望,年复一年,他复制出了明朝万历皇帝华贵的龙袍、织出了薄如蝉翼的素纱禅衣,织过两米高的云锦版“蒙娜丽莎”,挑战“复活“有54个纹样的袈裟、在故宫修复乾隆皇帝的二十四个宝玺罩子……

  南京云锦,在古代是皇家御用,寸锦寸金。周双喜用双手一梭梭织出了曾经消散在历史时空的盛世繁华。时至今日,周双喜依然习惯每天到机房里去,有时候爬到大花楼织机上头,坐在上面当个提花工,提升经线;有时候他会坐在机下,当个织工。“早上9点上机,11点半下来吃个饭,歇一会,1点不到再上去,一天要忙个8个小时。”周双喜很享受这样的忙碌,“我会坚持下去的,一直等到做不动的那天”。

  师父病床前完成两代人交接,

  师徒二人接力织就万历皇帝龙袍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当时不到30岁的周双喜,和七八十岁的师父们就肩负起了修复定陵出土丝织品的复制任务。开始的时候,周双喜心里有些不踏实,“我的师傅们都干了一辈子,我们才真正干了七八年就要担负起这么重的任务,但当时也没有选,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紧张的修复工作过程中,一件突发的事情让周双喜第一次意识到云锦可能将和自己相伴一生。当时他的一位王姓师父负责复制万历皇帝的龙袍,然后织到一半的时候,检查出了肝癌。隔了不久,他和当时的云锦研究所所长一起去看望病中的师父。“我就看到他脸色蜡黄,看到我他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我心里很难受”。

  师父随后说的话让周双喜很受触动,“师父说他难过的不是生病,而是手里的那件龙袍才织了一半,过去织龙袍有个规矩,要一个人从头织到尾,不能换人”。面对所长和师父投过来的期待目光,周双喜只好临危受命,郑重地对师父说:“王师父,你别担心,你的班我来接吧。”听到这句话,师父立马把眼泪擦擦,把用了一辈子的工具全部拿出来,交到了周双喜手中。

  两代人的这次交接,虽然心酸,但也有着无言的温暖。“后来那件龙袍剩下的一半就由我来织,织出来的效果很好,后来我自己又完整织了一件”。这件南京云锦师徒二人接力完成的万历皇帝龙袍一直在定陵博物馆展出。

  为复制文物多次下定陵,

  最开心的是作品得到专家认可

  从定陵出土的这件明朝万历织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襕妆花缎衬褶袍出土件图片上看,该文物出土后炭化严重,很多地方已成为褐色的碎片,图案已经很难辨认。修复过程中,周双喜经常到地宫里看这件残破的龙袍,“当时古研所很多人就住在了定陵,我负责最后上机织造,所以去的次数也非常多,一遍遍去看,现在定陵博物馆展出的所有复制丝织品,我基本上都全程参与了”。

  万历织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栏妆花缎衬褶袍出土件

  万历织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栏妆花缎衬褶袍复制件

  “当时我们都要用放大镜把纤维组织放大看,就像咖啡粉末一样,手一碰就碎掉,但复制的话要尽量看到完整图案,为了看背面,我不得不把它翻过来,可不管多么小心翼翼,还是会断裂破碎,那时心里真的很心疼。”周双喜坦言,那段时间每去一次心情都不太好,也感觉到责任重大和自豪,想着一定要全力以赴复制好。他说,最开心的就是一件文物复制品得到专家的认可,40余年后的今天,周双喜对于当时的作品依然很满意。

  周双喜18岁当学徒的时候,师傅们都已经七十多岁。“我的师傅们都没什么文化,但很质朴,他们一直跟我说,吃亏就是上算。”听了师傅们的谆谆教诲,周双喜就在织机旁沉下了心:“跟我同龄的学徒中,最后只有我坚持下来,他们现在有时跟我说,羡慕我到这个年龄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对云锦技艺传承心有忧虑,

  希望在还有精力时多带些徒弟

  “我马上也要到70岁了,到了当年我师父收我为徒的年龄,等我哪天不做了,后面还有没有人能把这技艺完好地传下去?我的很多师父辛苦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来,我今天什么荣誉都有了,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再不带出些徒弟,就真的没精力了,之前有个已经学了三年的徒弟也离开了。”谈到南京云锦技艺的传承,周双喜显得很着急。

  他告诉记者,云锦织造技艺学起来需要时间,学几年下来,也只能明白个大概操作。这段时间,也有不少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过来想学,周双喜实话实说:“不是说你们不能学,而是已经过了那个年龄,过去我的师父们从小就泡在机房里,到了年纪就什么都会了,你们这个年龄学,眼睛不行,腰酸背疼也受不了。”

  “当年师父们70多岁带着我们这群18岁的小孩,再晚一些,说不定南京云锦就传不到今天了。”回忆起半个世纪前的拜师一幕,周双喜体会到了历史相似的轮回,现在这个事情又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表示,愿意免费教学,希望后继有人,招徒对学历要求不高,中专就行,最好有些美术基础,懂点配色知识,关键是愿意花个几年时间沉下心来学。

  南京晨报/爱南京记者 刘静 (采访对象供图)

标签:双喜;师父;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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