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正常情况下，一张牛皮大小的土地面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一张牛皮大小的土地面积，也会导致国土沦丧的亡国之痛。原来这张“牛皮大”的话语里，暗藏着概念歧解的玄机，暗藏者强者对弱者的欺凌，暗藏着侵略者的奸险用心。
事情发生在明王朝时期的今日之葡萄牙与菲律宾两国之间，事情的真相却被记录在中国的《明史》卷三百二十三《外国列传（四）》中。
明代中国人称葡萄牙为“佛郎机”。菲律宾在1946年独立时，主要由吕宋、米沙鄢和棉兰老岛三大岛群共大小7000多个岛屿组成，其中吕宋岛在明代是作为一个独立的海洋国家“吕宋国”而存在。还原到明代，一方叫“佛郎机国”，一方叫“吕宋国”，佛郎机国在吕宋国“牛皮大”土地面积上，上演了一出吞噬整个吕宋国国土的强盗把戏。
据《明史》记载，吕宋国位于南海中，离福建漳州比较近，是为现今南洋群岛中的一个岛国。明洪武五年（1372年）正月，在大明王朝成立五年的时候，吕宋国与同为南海岛国的“琐里国”等结伙，派遣使者一道前来明王朝进贡，以建立双方外交关系。到了明永乐三年（1405年）十月，明王朝也曾派遣官员到那里“齎诏”，宣读大明王朝的诏书，给他们颁发大明王朝的《大统历》，安抚宽慰这些岛国，以彰显大明王朝的国威和皇恩浩荡。到了永乐八年（1410年），吕宋国又与一个名叫“冯嘉施兰”的新建岛国一道，派遣使者到明朝廷进贡。
当历史进入16世纪，佛郎机即葡萄牙由于航海业的发达与火炮枪弹的出现，开始扮演活跃角色，称霸海上，成为海上强国，迎来了他们的“大航海时代”。到了全盛时期，葡萄牙甚至和西班牙于1494年6月7日，在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亚的托尔德西里亚斯，共同签署了一份旨在瓜分世界的协议《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
佛郎机，这样的一个海洋强国，在掠夺他国资源过程中，除了船坚炮利的武力霸占外，也曾使用一些令人不齿的小伎俩，在对吕宋国掠夺霸占过程中，佛郎机就上演了一出“牛皮”阴谋剧。
让我们把目光转向明代万历四年（1576年），佛郎机人的船队到达吕宋国后，开始上岸与吕宋人“互市”做生意，通过一段时间的贸易往来，他们探到了吕宋国的实力底细，觉得这个小岛国国力薄弱，完全可以占为己有。于是，佛郎机人开始实施他们的行动计划。
佛郎机人先“奉厚贿遗王”，重金贿赂收买吕宋国国王，也算是向国王献一份厚礼吧，以示友好。紧接着，趁着吕宋国国王兴奋之际，佛郎机人开始表露其真正目的，谈条件了，要向吕宋国“乞地如牛皮大，建屋以居”。佛郎机人向吕宋国国王乞求，希望能给他们一块“牛皮大”的土地，让他们在上面建一座小屋子以作栖息之地。
刚刚笑纳了佛郎机大礼的吕宋国国王听说对方只要“牛皮大”的国土面积，“不虞其诈而许之”，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佛郎机人会有什么狡诈动机，就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佛郎机人得到吕宋国国王认可后，快速行动，派人到当地四处寻觅，终于买到了当地最大的一头水牛，将牛宰杀后，小心翼翼地剥下了一张大牛皮，这时，佛郎机人开始露出了贪婪的奸笑。他们让人将牛皮用刀剪裂成无数长条条，又将一根根牛皮条“联属”缀连起来，最后，一张牛皮剪出来的“牛皮条”长度竟达数千丈。他们就用由一张牛皮裂变成的、长达数千丈长的牛皮条来围圈吕宋国的国土，并且还装模作样地拿出乞求的姿态，实质是带有恐吓地向吕宋国传话：贵国要遵守“牛皮大”的约定哟。
吕宋国国王听说“牛皮大”是这么回事，知道自己是上当受骗了，“大骇”，吓得面如土色。但是，已经许诺了佛郎机人，同时也收下了人家赠送的厚礼，事情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所以，国王也只好听凭佛郎机人用“牛皮条”来圈地。
在这个问题上，佛郎机人犯了不遵守同一律、偷换概念的逻辑错误。将“牛皮”变成“牛皮条”、将“牛皮”大小变成“牛皮条”长短，这分明是一种强盗逻辑，是一种霸凌主义的典型体现。当然，吕宋国也不是好欺负的，国王下令：按照吕宋国的国法，征收佛郎机人的土地税。佛郎机人对吕宋国的这一点小要求，当然是同意了。这样一来，吕宋国好像是引进了“外资”一样，殊不知这是一种引狼入室之举，佛郎机人更大的阴谋还没有显现。
佛郎机人自从在吕宋国土上获得了属于自己支配的大片土地后，就开始了“营室筑城，列火器，设守御具”等一系列工程建设和军事装备，同时在窥伺吕宋国的动静，准备全部有朝一日，全部侵吞这个国家。
当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后，佛郎机人竟然“乘其无备，袭杀其王”，突然发动战斗，将吕宋国国王杀害，推翻其政权，将整个吕宋国占为己有；并安排自己的人来当酋长，类似于后来的总督。
在占领了吕宋国国土后，佛郎机人又将原先吕宋国国土上的土著百姓们全部逐离本岛，从而彻底霸占了吕宋国。虽然仍然保留了吕宋国的名称，但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佛郎机所有。
由于吕宋国比较富饶，离福建地区距离较近，所以福建人到吕宋国做生意的商贩达到数万人。这些商贩大部分人都在那里久居不返，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子孙后代都生活在那片土地上，是最早的华侨了。但自从佛郎机夺取吕宋国以后，专门派遣来的酋长担心华人太多会闹事，于是就将华侨也一律驱逐出境，让他们回到中国去。对于那些不肯离开、还想继续留在吕宋国生活的华侨们，“悉被其侵辱”，都遭受了佛郎机人的侵辱和恶意对待。
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佛郎机曾诓骗在吕宋国的华人，他们先通过重金收买了华人每户人家拥有的铁器，紧接着下令，登记华人姓名，将华人三百人分为一院，“入即歼之”，只要华人进了登记处的大院，就立即将其诛杀。
事情走漏了风声，华人“群走菜园”，到处奔命。佛郎机酋长下令，发兵攻击华人。华人手中已无任何铁器兵仗，手无寸铁，死者不计其数，最后投奔到吕宋国的一座“大仑山”上，先后被枪杀、饿死者达二万五千多人。
这次事件上报到明朝时，佛郎机是恶人先告状，歪曲事实，或者说是因为他们掌握了话语权，竟变成了“华人将谋乱，不得已先之”的诬告。面对日益强大的、手中有坚船利炮的佛郎机，万历皇帝只是“惊悼”而已，“竟不能讨也”。
到了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以后，佛郎机在南海进一步做大做强，势力范围不断扩大，在巧取豪夺了吕宋国后，又兼并了满剌加（马六甲），势力愈益强大，横行南海。后来，佛郎机人又占据了广东香山澳门，并且在那里筑城以居，与民互市，也给福建地区埋下了常被骚扰的隐患。
佛郎机人的“牛皮大”强盗逻辑在日益发酵着。回首现存欧洲国家，佛郎机即葡萄牙是世界上殖民历史最悠久的国家。自从1415年攻占北非休达到1999年我国澳门政权的移交，或者说到2002年的东帝汶政权的独立为止，佛郎机的殖民统治活动几近六百年，涉及到世界53个国家的部分领土，从而出现官方语言葡萄牙语成为世界第八大语言的现象。这“牛皮”还真不是吹的。
束有春 2021年6月5日于金陵四合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