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
2023-03-06 22:23: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徐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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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入冬,这棵比一楼稍矮的树就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灰色枝条。然而,仔细看时却发现:所有枝条向上竖着,且枝头顶端,立着许多黄褐色毛茸茸的“笔头”。我感觉叫它们“毛笔头”更形象。这些毛笔头在整个冬天都会牢牢立着,风再大也不会掉落。它们不会是树的果实吧?我如此猜想过。但我发现饥饿的鸟儿根本没去啄食“果实”,宁可去啄其他树上的枯芽果腹。

  早上打开客厅的窗户,我总会伸头去看看这棵树,发现那些笔头在一天天长大,渐渐变得鼓胀,但没有一只笔头会擅自改变自己的外形。就像一只只蘸了墨汁正在书写的毛笔,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笔尖上。

  有时,大风摇枝,笔头随枝条晃动,每只笔头好似在以天空为纸,用狂草书写一棵树所藏的心思,有疾有缓,有放有收,让我看得入迷。是写一棵树曾经枝繁叶茂的骄傲,还是写秋风扫落叶时的伤感?是写对寒冬的忍耐,还是写对春天的期盼?总之,笔头里藏着树的秘密。这些笔头不写字时,静静地竖着,又像树的耳朵,在仔细地聆听什么。

  到了来年二月,几场春雨过后,万物萌发,种子发芽,小草吐绿,枯柳复活。这棵树的枝条也变了颜色,从原先的灰色变为浅绿,笔头的颜色呈墨绿色。暖风一吹,枝条柔软地摆动起来,笔头也轻轻颤动。我猜想它们熬过寒冷的冬天,迎来了风和日丽的春天,也会和我一样欣喜。我一直相信,雨水会滋润干枯的笔头,它们更加圆润饱满。此时的风柔和多了,笔头不再写狂草,而在温润地写着小楷,而且字字吐春,饱含深情。

  到了二月中旬,那些毛茸茸的外壳次第开裂,从笔尖处吐出一点点白,如雪似玉。仅仅是一点点白,就会让人雀跃惊呼:“原来它们是花苞!”春天真的太奇妙了,美好的事物时刻在发生,我亲眼见证了“妙笔生花”的奇迹。原来,整个冬天,笔头都在练习书写一个“春”字啊。

  花儿最懂春光最美但易逝,因此不可辜负。早上看到花苞只露出一点儿白,吃完午饭再看时,它们已伸出两片柔嫩的花瓣来,恰似破茧而出的白蝴蝶,在东风里振翅欲飞。第二天再看时,它们又变成了另一种形状,那些毛茸茸的壳裂开较大的缝隙,花朵半开,朵朵向天高昂着头颅。紧挨着的几片花瓣洁白、通透,端口向外小心舒展着,围成了一只只敞口的白瓷酒杯。有时杯中落进几滴春雨,有时滑入两粒鸟鸣,有时盛满用几缕阳光或一束月色酿成的美酒。枝条挑起这些酒杯在微风中晃动时,我能看到杯中荡漾着春色,听到它们碰杯时发出的叮当之声,举杯庆春,醉于花事,它们多么浪漫啊。

  等到花朵完全打开,只需一周时间。花瓣开心舒展时,只见满树的“白鸽”展翅欲飞,翱翔于蓝天下。人走树下,有风而过,仿佛能听到一阵扑棱棱的展翅之声。深吸一口气,湿润空气里有缕缕兰香沁入心脾。抬头与花朵对视时,它们都在冲我笑,我也冲它们笑,每一朵我都爱。我小声地问:“你们叫啥名呀?”它们笑而不语,意思是叫我猜猜看。

  早春的梅和迎春花我是认识的,独有它们,我是入住小区,第一次见到。我摇摇头,告诉它们我猜不着。它们又笑了,笑得枝头乱颤。

  我在树下徘徊,苦思冥想着,猛地记起,曾在外甥女的一幅十字绣上,看过这种花,画面上一轮圆月洒下皎洁的光,照在两枝斜伸过来的洁白花朵上,画的名字叫“月光下的白玉兰”。白玉兰?我用手机拍下照片,搜一搜,真的是此花。

  “但有一枝堪比玉,何须九畹始征兰。”白玉兰不畏严寒,早春绽放,花瓣如玉,香气似兰,品质果然不负其名。此花花期短暂,为了不辜负春光,此树先开花后长叶。在垂丝海棠、樱花等其他花种三月上旬刚刚吐蕾时,白玉兰已经从满树繁花,走向凋谢。花开于春,凋谢于春,最后化作了春泥。这正是冰清玉洁的白玉兰,最美的灵魂归宿。花期虽短,报春无憾!

标签:笔头;枝条;白玉兰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