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川 | 无枝可栖
2023-02-17 10:11: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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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不到鸟叫,我们已经习以为常。对城市居民来说,鸟似乎已是一种珍稀动物,而且,城市越大、越繁华热闹,鸟越是稀少。偶尔听到鸟叫,就想起在乡间的那些日子。乡间有许多鸟,一大清早,人还在床上,就听见麻雀喳喳乱叫,声音短而碎;喜鹊的叫声不长,却也不短促,有一股说不出的从容,喜鹊是报喜的,所以说“喜鹊叫,有人到”;有一种与喜鹊长着差不多长尾巴的鸟,当地都叫它“山铃子”,这名字该不该这么写?还真的不那么清楚,它叫起来声音则拖得特别的长;乌鸦的声音总“呱呱呱”地,枯燥,让人听得有点生烦;还有一种被叫着“布谷”的鸟,不停地叫着布谷布谷,农村里还有人把那声音谐成“光棍好过”,说这鸟叫预示着不吉祥……

  城市与农村不一样。城市里历来是楼房多树木少,而且,随着城市的发展,高楼越盖越多,马路越拓越宽,树木也就越伐越少。比起那些摩天大厦,路边那不太茂密的树,再没有它们在自然界中的伟岸,充其量只是一簇簇路边草。没有鸟会栖在这些“草丛”上。城市的喧嚣,那些高分贝的噪音,万物之灵长的人也受不了,何况鸟。所以,鸟在飞过城市的上空时(我不知道鸟现在还能不能飞过城市的上空),会发出人类所听不懂的叹息:无枝可栖。

  无枝可栖,想必就是城市里再见不到鸟的缘故罢。鸟的飞翔,似乎只是翅膀摩擦空气的行为。事实上,一个个可供栖止的支点,比如树,比如树上枝条,在一定意义上,却是飞翔的前提条件。没有栖止,就没有飞翔。

  事实上,我并不想过多地谈论鸟。我不是环境保护或者研究生物的工作者,不会端别人的饭碗,抢人家的课题。更何况,我一向认为人类自身的叹息够多的了,哪里还顾得上鸟叹息。既然不谈鸟,再在这里说什么无枝可栖,似乎是一种错位或者命题错误。然而,当我想着要写这样一篇文章时,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一种无枝可栖的恍惚和茫然。人不是鸟,没有翅膀。但,人身上却有一种能够比鸟飞得更高飞得更远的东西,那就是人所独有的属于精神范畴的对美好的向往,以及所有关于理想与崇高的想象。这大约是人作为人超出所有生物的最值得自豪的地方了。当想象张开翅膀,在另一个时空中翱翔,我们就不难体会鸟的飞翔过程中的惬意,甚至她对于一个可供栖身枝头的顾盼的神态。同样,我们也一样能体验鸟所拥有的对无枝可栖的失望。

  我们这代人曾经有过美好的理想,虽然以现时的目光,她们都比较偏激。我们却一如我们前辈们的执著。如今,这些理想与崇高都在哪里?或许,我们迷恋的不单纯是理想本身,还包含向往、追求于她的飞翔过程。眼前,到处都是实用功利的“林木”,物质崇拜玷污了所有“枝条”,在这城市的“森林”,还有理想的栖止之地吗?在这城市的上空,还有“鸟”能飞过吗?正像那些真正的鸟,它们逃离了城市,逃离了我们,我们的“鸟”也一样析离了我们的肉体,让我们来体味没有“鸟”飞的失落,以及无枝可栖的惘然。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发现鸟并没有彻底从城市消失。那是凌晨,当许多人还在晨梦中,我在路边听到了鸟叫,是养鸟人圈在笼子里的鸟。早晨拿牛奶时,我听见一只鸟在笼子里叫,而笼子外面,这时有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鸟,正应和着它,鸣叫得极其悦耳动听。所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虽只有一只鸟,毕竟意味着鸟并没有绝迹。这一点最重要。我想,只要我们能创造好的栖止环境,它们还会回来的。

  作者介绍

  子川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驻会专业作家,文学一级,曾在《诗刊》“诗人档案”、《诗探索》“诗坛峰会”、《星星》“首席诗人”、《名作欣赏》“新作拔萃”等栏目,刊发个人作品与评论专辑或专题;在《收获》、《文学自由谈》、《世界文学》等刊登发表小说,随笔,文论;出版《子川诗抄》、《背对时间》、《把你凿在石壁上》等六部专著;作品被五十多种年选选本选录,并被收入大学《写作学教程》。

标签:文学;散文;随笔
责编:毛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