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川 | 病
2023-02-17 10:00: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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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五谷没有不生灾,病是常有的事,尽管有人讳疾忌医。我不讳疾,却忌医,平生最怕见的人便是医生,除非病得要死要活,轻易不肯会见他们。我对疾病采取的对策是逆来顺受,和平共处。自然,这不算积极的态度,积极的态度应当是“预防为主,及时治疗”,从事医疗卫生工作的人常用它来教育患者。预防固然积极,且重要,但真正病魔偷袭过来,其实防不胜防。早先,有一个健壮如牛的同学,绰号“大洋马”,一帮同学中常常作为我这个瘦子的反义词,成年后,生活条件各方面都不错,也很注意身体,想不到突然就被病魔征服,一病不起。反是我这样瘦不拉叽且不知调理生活的人,竟依然故我,瘦得精神,让人觉得仿佛有点对不住那位同学似的。当然,这只是特殊现象,没有代表性,说明不了什么。孩童时期有个儿歌:“干净干净,吃下去生病;马虎马虎,吃下去带补。”说的似乎也是越预防了越不行,显然不科学。儿歌一般不要求有科学的严谨。

  病本身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病痛病痛,病与痛是孪生姐妹。希望自己生病以病为乐的人,世界上恐怕找不到,除非脑瓜子不怎么清爽。脑瓜子不清爽先就是一种病。西施的心口病犯了,用手扪着,蹙起眉头,她的自我感觉绝对是一种痛苦或难受。别人却说这模样儿美,还有东施来效颦。东施效的是捧心蹙颦的模样,不是心口真的疼痛,难怪效来效去总不似,反留下笑柄,让人们笑到今天。这是两千年前的事,倘是今日,紧要的是及时将西施送进医院作心电图检查,然后对症下药,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龚自珍辟病梅馆疗治病梅一样,“解其棕缚,纵之,顺之”,也是一种“梅”道主义的做法。这样去做,“梅”道固是“梅”道了,而“梅之欹、之疏、之曲”,概言之,所有病美之姿将荡然无存。这是美与善的一点小矛盾。

  《今世说》记毛稚黄善病,人心为忧,毛曰:“病味亦佳,第不堪为燥热者道耳!”世人大约“燥热者”居多,真能体会病之佳味的人,稀罕得如凤毛麟角,至少在我熟悉的人群中未发现有此等高人。燥与不燥,抑或与年龄有关。年轻朋友们一般不大生毛病,即如伤风感冒头疼脑热一类小毛病,也大都来去匆匆,尚来不及体会,已了无踪影。到了年岁一大,这病痛虽不是邀请来的,却来了一般不大肯去,且每每这病去那病来,川流不息,捷止于身躯使之如众病之巢。这种时候若还似年轻人一般的“燥”,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不如退而与病相安无事,互敬互谅,从中寻得一些佳味。苏东坡的“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想必是中年以后才可能有的宽容。至于王安石的“病身最觉风霜早,归梦不知山水长”,已经是桑榆之年的苍凉了。

  对于不会休息的人,病是“教人学会休息的女教师”。会不会休息本因人而异,一般说,无疾无痛的人每每气盛,秉烛豪饮或挑灯作方城戏,任它“半夜鸡叫”“东方红”,一马放出去,义无反顾。这便是不会休息。倘若抱病在身呢,你便不得不高悬免战牌。又倘若常有疾病来访,免战牌就只好常悬,久而久之,休息也就等于学会了。有个伟人说过:不会休息便不会工作。这么转弯抹角地一想,生病似乎也有一定积极意义。

  不久前,读了一篇小说,题目也是《病》。看了题目以为与我要说的大致差不离,读到后面才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小说的主人公什么病都没有,只是想问题看问题对待问题与周围的人不一样,比如众人说犬是猫,他偏说是狗,众人说牛生蛋,他偏说鸡生蛋,所以,到处碰钉子,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是一篇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小说,读完后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但也算明白了原来还有一种不具有解剖学和生理学意义的病。与本文所说的“病”风马牛不相及。

  作者介绍

  子川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驻会专业作家,文学一级,曾在《诗刊》“诗人档案”、《诗探索》“诗坛峰会”、《星星》“首席诗人”、《名作欣赏》“新作拔萃”等栏目,刊发个人作品与评论专辑或专题;在《收获》、《文学自由谈》、《世界文学》等刊登发表小说,随笔,文论;出版《子川诗抄》、《背对时间》、《把你凿在石壁上》等六部专著;作品被五十多种年选选本选录,并被收入大学《写作学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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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毛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