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屋——曾经的天堂
2022-02-21 11:46: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赵金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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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屋,顾名思义,就是牛住的屋子。 生产队存在的时候,每个生产队都有五七头牛,梨田耙地拉车样样都能,是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力。人们对牛近乎是顶礼膜拜,它是神一样的存在。当时,对牛的保护是一项政治任务,不能随便买卖,更不能随便杀害。夏天,牛栓在树荫下水塘边,可供牛打汪消暑,躲避牛虻苍蝇叮咬;入冬以后,天气寒冷,牛就住进屋里,烧火取暖,好好保护。

  生产队为了耕牛安全越冬,早在夏秋两季,就为牛准备了麦穰、豆秸等草料和黄豆、玉米等食物。一般都是隔三差五用牛屋里的大锅将黄豆或玉米煮熟了拌在铡刀铡碎的秸秆里,给牛增加点营养,不能让牛跌膘,否则影响过年开春耕耙劳作。整个冬季里,牛都在悠闲地吃着草,在牛屋里时而来个漂亮的响鼻,时而发出熟悉的叫唤,嬉戏逗乐。作为反刍动物,牛总是一边休息一边反刍,有节奏地咀嚼着不时添加的草料。

  我门生产队的牛屋坐北朝南,是六间屋长的通间,西边的三间拴着牛,北墙根并排放着石质牛槽,东边的三间正门那间生火,接着是一口大缸和一个土灶大锅,再就是紧贴南墙根的地铺和放在地铺一头的铁叉笆斗铁铲等物件。牛屋南墙门两侧屋檐下各有一个不大的三角形窗户,都用一些树枝稻草遮住的,只有少许阳光照射进来。门是又大又厚的草帘子。由于长期烟熏火燎,牛屋从墙壁到屋顶直至地面都是一片漆黑,从外面乍一进去,根本看不清屋里都有谁与谁。牛屋的味道也很特别,牛粪味,烟火味,老烟叶味,弥漫在空气中,直入肺腑,也许是呆的时间久了,好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从来没有人说难闻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百姓生活普遍困难,日常做饭的烧草都很紧张,能烧得起煤炭炉子的几乎没有,谁家都很冷。 在漫长的冬天,室外冰天雪地,加上北风呼啸,寒冷异常。牛屋里用稻草,麦穰,豆秸,树枝,牛粪等燃起的火苗深深吸引着我们,可以说,牛屋是唯一的去处,最好的选择。大家都是在借牛的光。

  天刚蒙蒙亮,老少爷们就会掖紧棉衣跨出家门,迎着刺骨的寒风,踩着咔嚓咔嚓的冰冻,快步走向社场的牛屋,围着正旺的火堆,伸出冰凉的双手,在火苗上下翻动,尽情享受冬天牛屋给我们特有的馈赠,每每想起,总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自然也会想起生产队的喂牛人。他姓杨,是我远房亲戚中的一个长辈。他烤火取暖,惊心动魄,一般是下午或晚上,常常脱掉上身唯一的一件空心棉袄,光着身子烤“大火”,还一边烤火一边用手挠,总是留下一条条很深红印子。每当这时,我都会偷偷嬉笑。我知道,他一直孤身一人,负责看社场和喂牛两样工作,所以常年住在牛屋。每天夜里,当人们散尽的时候,他就睡在用麦穰铺成的地铺上,盖着老旧的被子。夜里,凭人体生物钟调节起来,按时按点给牛添草料、加饮水。因为牛屋内干燥,必须保证牛有足够饮水,也叫“饮牛”;当然也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添柴草牛粪,不让其熄灭。

  那时,人们衣衫单薄,从家到牛屋浑身冻透,暖和以后,会随便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或斜依墙根,或靠着大锅台,或坐在杂草上。故事就在大人们旱烟的一闪一闪中开始了。他们说什么的都有,讲什么都无所谓。整个一个冬天,他们饶有兴趣地说着张家长,拉着李家短,说着狐仙,话着鬼怪,演绎着道听途说的各种奇闻事,而且活灵活现,常常令人毛骨悚然。有个故事说,有一年春天的一个夜晚,有个人带枪走夜路,看到麦地边有火团在移动,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一枪打过去,鬼火熄灭,第二天路过竟看到是一块带着洋钉的腐朽的棺材板。我们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十分害怕。幸亏有隔壁邻居或同伴作伴,否则家都不敢回。此时,有点文化又上了年纪的人,会打趣地对讲故事的人说:“这枪是你打的吧?怎么不把那块板扛来烤火的?”大家在说笑声中十分开心!有几个半躺的老大爷,则完全与己无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自顾自“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烟袋含在嘴里都能睡着,迷迷糊糊中还打起了鼾声。

  暖和的牛屋令人流连,人们常常忘了回家吃饭。所以早饭晚饭的时候,在家负责做饭的妇女大都会喊自己的丈夫孩子回家,因为社场在东边,一定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喊话。那时候没有电,也很少有机械,自然噪音极少,声音可以传得很远,一个庄上的人都能听清楚,而且能准确知道谁家的饭做好了。此时,在牛屋里的人们会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往回走。

  牛屋是孩子们的避难所。冬季里沟渠汪塘结着厚厚的冰,是孩子们滑冰、打陀螺、破冰捉鱼最好的季节。因为调皮,孩子们常常把冰层砸坏,鞋子衣服弄湿是常事。怕大人打骂,只好奔跑着一头钻进牛屋,脱下来在火上烘烤,这时候,一般会有同牛屋的大人,一边责备一边帮忙,穿上烤干后温暖的鞋子衣服,这时才会没事人一样溜回家里。

  年三十的晚上,喂牛的人都会在牛屋早早开始烧热水,将直径在一米以上的大锅装成八分满,供人们洗澡,解除一年的疲乏。为了迎接新年,生产队总会安排年夜饭,猪肉炖粉条、一锅干饭、几斤散装山芋干酒,供在牛屋守岁的人吃喝一顿。在酒香、肉香、饭香和彼此的祝福以及不知谁带头燃放的鞭炮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生产队随之解散,集体没有了耕牛,牛屋逐渐消失在历史的茫茫烟尘中。苦难的岁月常常成为最美的回忆。牛屋的味道、牛屋的温暖和牛屋延伸而来的故事一直在我的记忆里并且温暖着我。

  作者:赵金浩(供职于江苏省沭阳县南湖街道办事处,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农民日报》《文学百花苑》《中国文艺家》《鸭绿江》《花溪》《参花》《青年文学家》《现代快报》《江南时报》《楚苑》等国家省市级报刊,并数次在全国性征文比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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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陈衍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