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木
近来，我的梦里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一座灰色的瓦屋，周围是绿色的菜园。院子两边有几棵高大的树，风一吹，树叶就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唱一首古老又神秘的歌曲。屋子里住着一对老夫妻，还有他们年幼的小孙女。奶奶在烧饭，爷爷在看报，小女孩最忙，一会儿跑到厨房，要帮奶奶炒菜，一会儿又凑到爷爷身边，缠着爷爷讲故事……
小女孩总是醒得很早。黎明时分，卧室前的大树上，总有几只鸟，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叽叽喳喳地卖弄着歌喉。奶奶常抱怨这几只鸟，大清老早地就开始叫，小女孩倒挺喜欢，她觉得鸟儿的声音像铃铛，清脆悦耳，非常好听。有时，她也不清楚，是这几只鸟儿叫醒了她，还是她早早地醒来，就为听鸟儿们银铃般的声音。
起床时，奶奶正在灶台上盛粥，爷爷在一旁拌榨菜丝——这是爷爷喝粥的标配，做法很简单：事先准备好的一大碗开水，晾至温热，榨菜丝在这水中过两遍，再加一点生抽、少许老抽，还有一点麻油。麻油是灵魂，几滴下去，筷子一拌，香味顿时就飘了过来。爷爷挑起一根榨菜丝放到嘴里，咂巴咂巴，满意地点点头。一大早，一碗热乎乎的粥，配上这一碟香喷喷的榨菜，那滋味，真是熨帖。
瓦屋有四间房。最东边是储藏室，然后依次是厨房、客厅、卧室。储藏室的门总是锁着，爷爷说，里面有“宝贝”。什么宝贝？小女孩好奇极了！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爷爷终于答应带小女孩看一看，她兴奋极了！门一开，一股陈年的旧味扑鼻而来。昏黄的光线下，只见屋里放着老旧的挂历、书本、还有几件旧家具。这就是爷爷的宝贝？小女孩失望极了！爷爷一边用鸡毛掸拂去上面的灰尘，一边轻轻地把它们重新放好。小女孩来到一个纸箱子前，里面放着几种玩具，有塑料娃娃、小鸭子，还有一个拨浪鼓。爷爷说：“小时候，你最喜欢它们了！”箱子旁边放着一个摇篮，爷爷说：“这是你小时候的床。那时候，你只有这么大。”爷爷用手比划了一下，“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爷爷轻叹。爷爷走到门口站定，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东西，自言自语地说：“一屋子的回忆，一屋子的宝贝啊！”小女孩凑到爷爷跟前，仰起小脸问：“我也是宝贝吗？”爷爷抱起小女孩，眼睛笑成了月牙：“是啊，你是爷爷最好的宝贝！”
夜晚，小女孩在爷爷的故事里，甜甜地进入了梦乡。月光下，瓦屋无言，它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默默守护着这家人，数年如一日。
多年后，这对老夫妻住到了小城里，灰色的瓦屋换了主人。而小女孩也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个小女孩，就是我；这对老夫妻，就是我的爷爷奶奶。
几年前，我和爷爷奶奶坐车路过那座瓦屋时，眼前的场景让我们大吃一惊——屋子后来的主人，已搬走多时，屋子早已破败不堪，屋子周围满是野草，足有一人多高。几只鸟低低地飞过，翅膀掠过草丛，受惊的野草们生气地晃着脑袋，好像在对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进行抗议。奶奶连连摇头：“多好的地方，可惜了！”爷爷只是坐着，沉默不语。
昨夜的梦里，我又回到了那片曾经的乐土——那座灰色的瓦屋，那片绿色的菜园，还有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树，晚风里，依然在唱着那熟悉又古老的歌曲。瓦屋里灯火明亮，小女孩正在给爷爷奶奶表演节目，她开心地跳着，爷爷奶奶开心地笑着。一切，是如此的亲切。我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而泪水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