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月26日凌晨,接连几声凄厉的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地处徐州沛县微山湖畔的上海大屯煤矿工程指挥部所辖的孔庄矿内,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盗枪和匕首杀人的案件。这是大屯煤矿建矿以来发生的最大一桩刑事案件。此案惊动了整个矿区,惊动了上海市公安局,惊动了国家公安部。尽管四十多年过去了,当时的境况依然十分清晰;有些话语,言犹在耳;有些情节,犹如在昨。让我们将时光倒转到那一天吧……
4月26日,恰逢星期天。这天上午10时许,我正在姚桥矿保卫科值班,指挥部保卫处的老顾打来电话,他以沉重的语气向我通报了一桩刚发生的案件,听后,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案件的经过是这样的:孔庄矿保卫科的袁敦素(已婚,特种兵退伍,“以工代干”人员),因与矿总机话务班某女话务员存在不正当关系,在矿机关造成恶劣影响,组织上决定将袁调离保卫科,回到他原所在的掘进队上班。具体由矿保卫科长老方和矿办公室主任老李出面,找袁谈话。谈话后,袁敦素心生仇恨,他首先怀疑总机话务班谢班长(女)举报了他,又认为老方和老李借机置他于死地。为此,在4月25日晚上,袁敦素先是撬开了保卫科长老方的办公桌,拿到了铁皮档案箱钥匙后,从档案箱内盗走五四式手枪和匕首各一把。到深夜时分,袁敦素冲向总机话务班谢班长的宿舍,将正准备“五一节”举办婚礼已是准新娘的谢班长直接捅死。然后又开始寻找老方和老李,准备开枪打死他俩。恰巧当晚老李回枣庄老家未遇。而此时,老方发现手枪、匕首被盗和袁杀人后正在向矿党委书记汇报。情况万分危急,孔庄矿保卫科即刻组成由保卫人员、民兵参加的抓捕队伍,指挥部保卫处接到报案后,亦迅速组成抓捕队伍奔赴案发现场。抓捕队伍在搜寻袁敦素时,在孔庄矿内副井附近与袁相遇,袁不听劝告,竟开枪射向保卫人员小朱,小朱身中两弹倒下后,保卫人员小向勇敢地开枪回击。袁敦素见势不妙,慌忙窜向副井口,将手枪扔在井口边沿,自己纵身跳下几百米的井筒,自尽了。
保卫处老顾向我通报案情后,又郑重其事地吩咐我,一是立即向矿党委书记汇报案情;二是妥善保管好保卫科的枪支弹药,绝对不能出事;三是加强对煤矿的要害场所、要害部位尤其是井下炸药库的安保工作,切实防止意外事故发生。对此,我们都一一认真落实照办了。
“ 4 · 26 ” 案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我来到孔庄矿保卫科,找了科长老方,我和老方认识多年,工作上时有联系,不需要客套。我直接询问了有关袁敦素案件的一些情况。老方把自己的办公桌如何被撬开,档案箱钥匙放在何处,手枪和匕首放在档案箱何处等等细节一一向我介绍。还向我详细叙述了案件发生的来龙去脉。很显然,老方在介绍相关案情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神态,这我完全理解,毕竟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啊。
接着,我又来到矿工医院,探望了受伤的小朱,我和他曾一起赴上海市公安局经保处学习培训一周,相互了解。小朱在“4·26”案件中表现突出,冒死冲锋在前抓捕罪犯,手臂和胯骨处各中一弹。他虽无生命危险,但胯骨处伤了神经,落下终生跛脚的残疾。
从孔庄矿返回姚桥矿的当晚,我在办公室里呆坐着许久,回想着袁敦素犯罪案件的经过,以及和袁敦素交往的一些往事片段。
在1978年间,那时姚桥矿才投产两年。当地村民进矿哄抢煤炭、盗窃物资的情况几乎天天发生,矿社矛盾也此起彼伏,这牵涉保卫科很大一部分精力。一天,我电话联系了杨屯公安派出所的所长,请他派员来矿帮助处理村民哄抢和盗窃问题。因时常你来我往,我们和当地民警是相当熟悉的。等了一会,来了三位同志,其中两位老民警都相互认识多年,还有一位,长得较为英俊,他俩喊他小袁,我以为他也是杨屯派出所的人,但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自以为是的傲气,或者叫匪气吧。我们在商议工作的时候,小袁比两位老民警说得还多,指责我矿保卫科这也不行,那也不到位,说得并不符合实际情况,更不见水平,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碍于初次相识,我就不去多解释什么了。
此事过去几天后,我们查获了一个矿附近生产队村民的盗窃小团伙,因要进村取赃,必须有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大力配合。于是,我向杨屯派出所长汇报了案情,请他派员支援,所长一口答应了。等了一会,还是前几天来过的三位民警到场,那两位老民警就站在被收缴赃物的村民家门口,由小袁指挥着我矿保卫人员干这干那。那天,小袁火气很大,看到我们有些同志动作慢些就责怪起来,嘴里还谩骂声不断。我悄悄地问了旁边一位老民警,你们那位小袁是什么时候进派出所的?那位老民警说,小袁叫袁敦素,不是咱所的人,他是孔庄矿的保卫人员。我说,他既然不是你所的,怎么跟着你们来执行任务呢?老民警说,小袁来咱所办事,听说咱们要来姚桥矿处理问题,自己主动跟着来啦。我听后不觉哑然失笑,怎么还有这种人,这等事!原来前几天他也是这么跟着来的。接着,我走到小袁面前,对他说道,这里的事有地方公安协助,我们姚桥矿保卫人员完全可以处理好,不有劳你了,你回孔庄矿去忙吧。小袁一听,人一怔,脸一红,低着头走开了。这件事处理完毕后,我回到科里,将有关情况向科长老彭汇报了,老彭听后,对袁敦素的做法十分气愤,认为他太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接着,老彭马上打电话向孔庄矿保卫科长老方沟通,老方当场表态,要狠狠批评袁的错误做法。
就在这年的七、八月份,我们矿区保卫人员和当地公安机关协同作战,破获了一桩大肆盗窃姚桥矿和孔庄矿的电缆、钢材等重要物资的团伙,团伙成员主要涉及村民,还有个别矿工参与,而首要分子(是个村民)却潜逃了。经深入调查,掌握了首要分子已逃到青海省西宁市城郊的一位亲戚家里躲藏的线索。大屯矿区所在地的沛县公安局提出了立即派员赴西宁抓捕,由姚桥矿和孔庄矿保卫科各出一人配合的方案。事不宜迟,确定有县局公安老蔡带队、还有我和袁敦素组成三人抓捕小组。我们三人各带着一把五四式手枪,从徐州乘火车直达西宁。那时的火车是烧煤的机车,和现在的高铁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到西宁需要两天多时间,尤其是过了甘肃进入青海境内都是高原的上坡路了,前面一个机车头拉,后面还需要一个机车头推,速度很慢的。一路上,小袁只跟老蔡讲话,装成与我好像不认识。我亦无语,捧着一本《福尔摩斯侦探集》看着。到了西宁后,我们住进省公安厅招待所,省厅一位牛处长知道我们是从上海大屯煤矿远道而来,非常热情。牛处长认为我们初到西宁,高原反应强烈,先住下歇歇,由他们派员到城郊处摸摸潜逃在此的那位村民的情况,一旦发现此人,我们立即实施抓捕行动。我听后觉得牛处长的安排很稳妥,在老蔡表态时,小袁又插话抢着表态,显得他是带队的负责人似的。我在心里骂道:这小子真不懂事,一点不讲规矩!我们在招待所待了两天后,去摸情况的侦察员回来了,牛处长向我们反馈了情况:我们拟抓捕的那位村民确实到其亲戚家躲藏了几天,后又离开西宁,现不知去向。考虑到这一实际情况,我们在西宁守候已无价值,经请示领导后,我们无功而返。在西宁火车站上车前夕,我在边上的商店买了几包地方特产,还有青海所产的各种香烟,装在一个网兜里,准备回矿后向保卫科的同志们发发。到达大屯矿区的沛屯车站,我们三人分手时,小袁竟将我的网兜拿了就走,我实在忍不住,对他大声道:袁敦素,你把网兜还给我!他居然脸不改色地还给我了。
几天后,也许是有人将相关情况告诉了和我关系熟悉的孔庄矿保卫人员小武,小武打电话给我,说是已狠狠地熊了袁敦素一顿,说其太盲目自大,太不懂事了,人家刘建平是姚桥矿老保卫干事,破了不少案子,还兼任矿机关党支部副书记呢,袁敦素你算老几?怎么一点不识相!
当年,小武知道袁敦素是退伍军人,在部队是特种兵,车技武功高强,因此积极推荐小袁从掘进队调到矿保卫科工作,他自然是希望小袁能正常发挥作用。袁敦素出事后,小武受到了组织上的严厉批评,自己亦陷于深深地反省之中,苦闷了很久。一年多后,大屯煤矿公安处成立,我任侦察科长,小武是我科侦察员,他曾非常自责地向我说起袁敦素案件的前前后后。我说,识别一个人确实不容易啊,并随口吟出两句唐诗: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袁敦素坠入犯罪深渊,成为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虽案发突然,其实还是有轨迹可寻的。追溯他以往的表现就能看出,平时,他一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仗着是本地人,和当地各方面关系熟悉,到矿保卫科工作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恶性膨胀到了不可一世、无法无天的地步。身为有妻之夫,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却在生活上放纵自己,极不检点,当相关领导代表组织向他指出后,不仅毫无悔意,毫不收敛,反而以极端行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可见,如何牢牢守住法纪和道德底线,对于执法人员而言,是何等重要啊!
202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