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大屯之十三|常忆起矿保卫组的老同志
2025-05-10 15:31: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刘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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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3年7月,我从基层抽调到大屯煤指姚桥矿(时称矿建第一工程大队)政工组搞保卫工作。保卫组有几位老同志,他们的为人处世和言传身教,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人生。

  朴实敬业的老孙

  进保卫组的那天,是由老孙向我布置具体工作。老孙就是孙茂运同志,保卫组组长。据老孙自我介绍,他是从淮南矿务局大通煤矿人保组组长任上调来我矿的。听完他的介绍,我感到十分亲切。因我参加煤矿工作的第一站就到了淮南谢二矿,在新工人培训期间,曾组织我们参观大通煤矿“万人坑”(那是日寇侵略者滔天罪行的铁证),进行忆苦思甜教育,中午还安排吃了忆苦饭——糠窝窝头。在大通煤矿的参观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如烙印般的难以磨灭。正因为如此,知道老孙是从大通煤矿调来大屯的,心底油然产生敬意。

  那时,政工组时常要学习,政工组下属的组织、宣传、保卫、工会(筹)和团委(筹)几个部门集中学习讨论。有天上午,大家刚坐下来一起学习时间不长,就有电话报急,说是来了一帮当地村民,硬要闯进矿里。老孙听后立即起身快步走向矿大门口处理。原来是那帮村民想进矿洗澡,这个时间段恰巧是夜班上井的矿工洗澡的时候,很容易发生冲突。我见老孙一个人去了,有些担心,接着我也跑步来到矿大门口。只见大门口已聚集了几十个村民,吵吵嚷嚷、气势汹汹地硬要进矿洗澡,老孙和门卫正在劝阻呢。我对着一个年纪大些的村民说,老孙是我矿保卫组的领导,你们要听从劝告啊。这位年纪大些的村民也许是领头的,他看看老孙饱经风霜的脸庞,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劝阻着,自知理亏,只好连声对那群村民喊道:“回去,回去!”,这批人就散了。面对突发或者危急事情,老孙总是不顾年纪,冲在前面,亲力亲为,起好带头作用。

  1973年下半年后,矿内的集体宿舍接连发生偷窃案件,小偷既偷现金、饭菜票,亦偷衣物,一时搞得人心惶惶。老孙带着我们勘查现场、走访调查和召开案情分析会。老孙特意嘱咐我将报案材料进行汇总,记录得越细越好,尤其那些衣物,是什么颜色、什么牌子和什么款式的等等,必须一一标明,“这些都是破案时的重要证据”,老孙特别强调这一点。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没有什么进展,而小偷并没有敛手,还在猖狂作案,不时又有矿工报案宿舍遭窃。我们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以致寝食难安。这天,矿里放露天电影,电影结束后,就有两名矿工来报案,说挂在宿舍里的两件新衬衫不见了。第二天下午,在走访调查中,我们得到一个重要线索。有位矿工收到家信后起了乡愁,当晚未去看电影,一人站在窗口想心思。他的窗口正对着前面楼房的楼梯口,无意中看到机电连锅炉工曹某某从一楼空身走到三楼,等一会又看到曹某某夹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下楼了。这个线索太有价值了,因为昨天来报案的两名矿工就住在三楼宿舍。事不宜迟,老孙立即布置工作,兵分二路,一路派人去曹某某所在的机电连了解相关情况,老孙则带着我来到曹某某所住的集体宿舍。经初步查看,在曹某某的床铺下的洗脸盆里,发现了两件新衬衫,与被窃的衬衫完全一致。我们将两件衬衫收集好,这时到机电连了解情况的同志已返回办公室,掌握了曹某某下班后到大屯煤矿指挥部车队其姐姐家去了的动向。老孙当机立断,立即向指挥部保卫组汇报案情,并转请车队保卫人员协助,一经发现曹某某即行扣留。此时天色已黑。正当我们准备车辆时,指挥部保卫组的老鄂同志打来了电话,说是已在车队发现曹某某并将其扣留。老孙带着我立即驱车前往车队。到达车队后,只见曹某某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一副丧家犬的模样。老孙干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将曹的双手紧紧捆住,并命令他跟着我们回矿交代问题。到矿后,我们连夜展开审问,在凌厉攻势下,曹某某交代了自己因赌博输钱,即去集体宿舍偷窃作案的全过程,并交出藏在锅炉房和更衣箱内的部分赃物。至此,在矿内集体宿舍发生的多起偷窃案件一举告破。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年夏天。是年,一批下放黑龙江的上海干部分配到大屯,我矿也分来多名。矿机关的干部出现了一些调整,党委安排老孙到运输连担任党支部书记。虽然我和老孙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不长,但他朴实的矿工气质和特别能战斗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感染并激励着我,成为我不懈前行的动力。

  蓦然间想起老董

  我在2009年初开始,利用空余时间撰写《子规犹啼——中国古代廉诗点评》一书(此书由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当我写到东汉时期的严光(字子陵)拒绝高官厚禄、不求荣华富贵的事迹时,蓦然间想起了大屯姚桥煤矿的老董。

  当时,保卫组的老同志中,就数老董即董存举同志资格最老,他在抗日烽火中参加新四军,年纪很轻入党,解放后转入上海建筑工程系统,大屯煤矿刚开发建设就主动报名前来。老董脾气耿直,对人坦诚,说话有一是一,从不拐弯抹角。当时,矿机关还在职工单身宿舍楼的一楼和二楼办公。一天上午,有位老同志来看望老董,两人亲热地交谈了好一阵,看得出他俩关系很好。那人走后,老董告诉我,刚来的老同志是他苏北老家的同乡老苏,现任矿建第二工程大队的生产技术组副组长,今天是来我矿联系工作的。接着老董又说,老苏在“文革”前曾任上海市政府计委副主任,行政11级干部,其妻曾任上海市政府财政局副局长,行政12级干部,刚来大屯时夫妇俩还做过仓库保管员呢。老董说的话使我吃了一惊,原来老苏夫妇俩都是名副其实的高干啊!

  过了几天,我来到矿建第二工程大队(即后来的徐庄煤矿)办事,保卫组的一位同志也和我讲起了老苏,说是老苏一起共事的那些来自老矿区的同事,曾问老苏,你那么级别的干部,我怎么看不出你有多高水平?老苏微微一笑说,当年我在上海市计委是领导和协调厅局级干部的,不像在这里接触的都是基层的同志,我很难施展……,话中蕴含着无限感慨。

  1974年春节后,批林批孔运动在大屯矿区展开。不久就有消息传来,说是矿建第二工程大队有人检举揭发老苏,说他恶毒攻击那场特殊年代的运动、无耻吹捧刘少奇等等,为此老苏受到严厉批判。老董听到这些消息后忧心忡忡,心神不宁,很为老苏的处境担忧。过了几天,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老苏不堪连日的凌辱和无休止的批判,尤其是自己随口说的话被同事告密,心里极其难过,竟然服毒自杀,在指挥部矿工医院抢救呢。老董闻此消息,再也坐不住了,随即直奔矿工医院。当时老苏已被抢救过来,老董对着他直言不讳:老苏啊,你在战争年代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解放后多少次运动也都过来了,这次被批了一下就想不开了?你就算是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组织、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呢?!毕竟是同乡兼战友,老董的一席话,居然把老苏给“骂”醒了。老董从矿工医院回来后,把自己给老苏讲的话又复述给我们听,话音中明显站在老苏一边,为他鸣不平。我想,老董真是条汉子,爱憎分明,说话一口吐沫一根钉,直奔主题,从不弯弯绕。

  不经意中两年过去,那场特殊运动结束后,谁也没有想到,老苏调回上海后,直接担任了市基本建设委员会副主任,成了大屯煤矿工程指挥部的上级领导。当大家议论这件事时,老董波澜不惊,一如既往地工作、学习和生活。有一天,办公室里只有我和老董,我对老董说,老董啊,现在老苏同志成了大屯煤矿的上级领导,你怎么不去找找他。老董没声好气地朝我讲,我干得好好的,找他干什么?!

  多少年过去了,蓦然间又想起这段往事。我觉得,老董完全是耿直、正派和厚道之人,当同乡、战友有难时,他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当同乡、战友“富贵”时,他压根不想去打扰,更不会去沾光。

  真是个可钦可敬的老同志啊!

  2021年5月第一稿

  2025年3月第二稿

标签:煤矿;矿工
责编: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