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在我心里,是剪纸里的模样,真的见到了,不免失望,气根是雾黑里夹杂着世间的尘土,连着树干耷拉到地上,卷着地上的土来回地摇晃。
珠江,是多遥远的地方,我却来了。十八岁的时候,算命的说,我要去南方,那里有宝等我,我听了,茫然。
如今真的站在榕树下,看着乌黑的江面,空气里有一股下水道的味道,湿热的风吹着汗,头发贴在脑门上了。
城中村不是人住的地方,很像越南,杂乱得很。很多年过去,我都不敢想。
每天去报社工作,挤公交是很头疼的事。和往常一样,上了车,一股子汗腥味刺得让人想吐,我虚脱地滑落到车地板上,好容易到了广州大桥站,我慌乱中挤下车,瘫坐在路牙石上,靠着榕树,喘着粗气。
有人递给我一瓶水,我喝了一口,抬眼望去,是一个擦皮鞋维生的姑娘。我问她:哪人?她说,安徽人。我又问,你不想回家吗?她说,回不去。我看向江面,想到,如果我们都投了珠江,就可以回家了,天下的水都是相通的。她说,你怎么哭了,你不舒服吗?似乎脸上是有一行泪,滚滚地流到嘴里,咸的。
等我到报社的时候,领导的电话如约而至:小芳,你找我?没呀。对方把电话挂了。每天都是同样的电话。等我把此事告诉同事小麦的时候,她惊讶地看着我说,明天冷总再问你,你就说你找他。
当我站在冷总办公室的时候,他温和地拉着我的手,给我看他军旅时的照片,我也平静地一张一张看,共同看完他的照片。第二天,是看他刊登在各大报纸的事迹。第三天,听他讲他18岁到55岁的辉煌。
第二个礼拜,我觉得我应该辞职了,不是因为我清高,而是冷总的儿子和我对面桌,而且他把我策划的项目还有拉来的赞助都转给他儿子了。
冷总是大校转业到报社的厅级干部,美男计?老美男计。那年,我芳龄二十三。
又是五月,我独自漫步在建设六马路,转过去两个弯,是建设局党校,迎面走过一个西装大叔,是冷总,手里牵着一个妙龄女孩。他似乎不认识我了,那个女孩面熟,一时想不起,就擦肩而过了。我走到江边的时候,猛然想起,那个女孩,是广州大桥边擦皮鞋的。
这时,榕树的气根晃到我的脸上,记得,有人告诉我,这种根可以在空气中吸收水分,从树干上长出来,又扎到土里,非常适合这里的水土。我抬头看向江面,江水里有流光溢彩,狐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