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飘零久
2020-12-20 19:37: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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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馨月

  江苏夏秋的分界总是模糊。小的时候每天都过得热热闹闹,总觉得一觉睡醒就到秋天了。如今常常孤独,才发现,原来期待季节更迭的每一天,都漫长难熬。

  我在每一个慢慢睡去、匆匆醒来的早晚,总会频繁梦见一些人。他们都是很好,很精彩的人,大多数时候,我会想念他们。

  迄今为止,我遇到过许多人,但只有两次因为失恋暴瘦。第一次是十七岁的七月,和我最喜欢的人。第二次是二十岁的六月,和最喜欢我的人。好像大部分的夏天都有遗憾:那些没来得及吃的巧克力冰淇淋,没时间去看的山海,没留住的人。我们始终在步履不停地,孤独地向前走,至于终点在哪儿,没有答案。

  在六月和他分开之后,我生了很长时间的病。很多个晚上,我都躺在房间里抽着烟咳嗽,对着天花板,想以前的事。想得久了,我会迷迷糊糊做梦睡着。

  我梦见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笑着来牵我手。梦见我们吃完烤肉走出商场,看见了南京的初雪。梦见他捧着花站在宿舍楼下,看见我之后兴奋地叫我名字。梦见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对我挥挥手,转身走进地铁站。

  我明明才二十岁,但是回想几年,甚至几个月前的事时,都好像过了好几辈子。

  在分开之后,我们也曾恶语相向,但我永远记得他,他们,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说喜欢我的样子。

  有的时候,分开是因为相看两厌,而有的时候,分开却是因为感受不到自己被珍视,所以用这样的方法,给彼此一个体面的成全。

  从孤独中来,回孤独中去,好像什么也都还没变。

  高中的时候,曾读到过木心先生的一句话,他说,寂寞的是,在生时没有一个朋友,更寂寞的是,被理解的,都不是伟人。说实话,那会儿根本读不懂,但是为了附庸风雅,还是把这话抄在了书上。

  我试图把自己在别人打游戏时读书,在别人喝酒时写字这些不合群的行为,归类到自己的特别。我想方设法用一种看似孤高的姿态,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

  其实,这样也很可笑。太宰治幼时用扮丑娱人来掩饰自卑,我用本性不合群,来粉饰孤独。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然而,在很久之后,我才慢慢明白,原来并不是只有我这样,其实身边的每个人,都挺孤独的。好多人都做到了聚是一团火,但是散,却成不了满天星。

  我为自己这样的发现而欣喜——我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孤独,并且在无数次孤独里,迫切地渴望被拯救。

  十七岁时遇到的人,把我推进孤独里,我蜷缩在黑暗里,度过了太多本该美好的日子。二十岁时遇到的人,把我从孤独里拉出来,然而世间好物不坚牢,接踵而来的,又是另一片孤独的黑暗。

  记得高中的某一个晚上,我悄悄在数学课看诗词文选。顾贞观写道: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彼时我还看不懂这些,只是觉得悲凉。

  直到几年之后,我一个人走出机场的吸烟室,疲惫地打开手机,等待一个不会响起的电话,我才突然明白,十几岁时看的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晚了吧?晚了吧。

  你看,这么小的南京,曾经两个人就能走完的大街小巷,却那么难重逢。

  你看,这么大的南京,我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却始终是客。

  还是孤独吧,无论是曾经,现在,还是以后。

  毕竟,我亦飘零久。

标签:孤独;分界;梦见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