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白:江南乡野叙事
2020-05-14 15:41:00  作者:朱永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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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白荡在我老家龙泾村南,是千湖之县吴江众多湖泊中普通的一个。给这个荡起名“南白”,已不可考证。但我猜想,也许是我们祖先中的某一个人,属于有一定文化的那种,晴天丽日,或是小雨霏霏时,站在南汀头上,向南望去,见白茫茫一片,便将此水命名为“南白”。南白荡不小,南靠黄巢浜,西倚南庄村,东接西岑荡,上千亩的面积,中间还有一个几十亩地的小岛龙头,是一个风清水白的所在。

遗憾的是,南白荡在陪伴无数代人,见证他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之后消失了。更让人遗憾的是,连同消失的是人们对它的记忆,五十岁以下的村人,不知南白为何水,在他们的梦里,已不可能泛起南白的水波。

这个荡的消失,至少说明了两段历史。前一段是人定胜天,敢教日月换新天,在西岑荡和南庄荡各筑大坝,抽干水,围湖造田;后一段是乡野工业化,填湖造地,人工增地,用以填补良田盖厂房造成的土地缺额。在湖面前,人表现出强大的力量。大坝之上,数十根水管日夜不停向外抽水,整整抽了两三个月,荡底才现。村民们倾村而出,拥在荡底下,如同节日里狂欢一般,用各种网具捕捞惊恐跳跃的鱼虾,甲鱼螃蟹鳝鳗泥鳅蛤蚌也无一幸免。那些可怜的东西,至死也不知道人是如何摧毁了它们祖辈居住的地方的。事实证明,荡底不宜种水稻,也不宜种麦子,种西瓜、长瓜、香瓜、南瓜倒是不错,可惜得不偿失。再后来,二十年后,从元荡延伸过来的一条巨型泥浆管,又日夜不停地往荡里灌泥浆,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填平了南白荡。这一回,彻底证明了人的进步:新增的土地应付了检查,并化作了巨大的财政收入。

从此,南白荡之上,永无碧波荡漾,成片的芦苇疯长,秋天的芦花顺风摇曳。南白荡的历史在那时终于清零。南白荡历史清零时,只有我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对着遍地的芦苇说,你让我去何处寻觅我的故乡!于是,我就写故事。像很多执着的人一样,我写了很多土里土气的故事。这些乡野故事中都有南白荡的痕迹,南白荡的水,南白荡的人,南白荡的鱼虾和我尤其偏爱的螃蟹,因为是螃蟹撑起了我营养不良的身体。我写着写着,仿佛回到了从前,我站在荡边,向南望去,见茫茫一片,空蒙如白。

作为一段乡野的记忆,这些乡野故事在转换成文本的时候,也许会失去很多东西,但也可能被赋予其他的意义。这都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我想达成的目标。南白荡已经回不到从前了,鱼虾螃蟹鳝鳗蛤蚌都已流浪他乡。所以,我只是讲故事,以我的方式写历史,弄一点乡愁罢了。

南白,南白。

标签:乡野;螃蟹;故事
责编:李芸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