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歌

　　近几年，大抵因为得知我正式开始创作小说之故，时不时就有朋友在我面前发议论和感慨。表述不一而足，但意思是惊人的一致。即，如今的小说写得很难让人看得下去了。

　　坦白地说，对此我感同身受。记得某天，我曾在微博和微信朋友圈两大社交平台发过一篇帖子：从前，我们看小说是乐趣，是享受。念高中那会儿，上课时在教材下面放一本小说，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摸摸瞄上几眼，那是何等的刺激！宁可冒着考不上大学的危险。如今，我们看小说是受罪。要么看不下去，要么看不懂。任你出版商怎么强推，读者就是不买账。

　　请不要在这里强行辩解，说什么读者不买账是因为消费时代导致了文学的边缘化。事实上，我及周围这些朋友，可谓地地道道的小说拥趸，且具备了一定的文学素养，如果小说连我们这种读者都推远了，那只能说，多半是小说本身出了问题。

　　我们都知道，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小说，是故事的艺术。在我们眼里，从前的小说之所以好看，不仅因为它们的语言可观可赏，亦因为它们讲述的故事和人物是真实可信且能打动人心的。后来，西方兴起了文艺新思潮，去故事、去情节等等带有实验性质的文学流派次第登场。颠覆传统、强调创新的现代主义及后现代主义小说由此应运而生。

　　追溯起来，小说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作家马原曾公开发表过这么一段话：20世纪的小说变成了一种叫人云里雾里的东西，玄深莫测，不知所以。一批创造了这种文字的人成了小说大师，被整个世界的小说家尊为圣贤。乔伊斯，普鲁斯特，伍尔夫，乌纳穆诺……莫名其妙。

　　用在鲁迅文学院执教的王祥老师的话说，现代主义小说，走了弯路。怎么别扭怎么来，怎么让读者难受怎么来。但有人营造了一种慑服读者的社会场——这是伟大的、智慧的、深邃的、天才的写作方式。不看这样的作品，你就不算是懂文学的知识分子。时间长了，现代主义也就是小圈子里的一种小说游戏（叙事催眠），终于失去了读者。

　　如此说来，究竟是因为文学式微导致读者流失，还是因为文学高高在上导致了自身的边缘化，倒真成了一个说不清楚的问题了。

　　但无论如何，有一个朴素的道理是明晰的：作为公开发行的出版物，小说势必要面临读者的挑选和检验。那些让人很难读下去的小说，作为写作实验，让人敬佩，但绝不能把它们当作创作主流。否则，小说这样写下去，很难让人看到前途在哪里。毕竟，真正能赋予小说生命力的，只有一代又一代不抱世俗功利目的而阅读的读者。

　　这样的读者渴望的，是一本本好看的小说。换句话说，这类读者在选择阅读小说时，关心的首要问题是：好看否？

　　千万不要以为，把小说写得好看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情，事实上，远非那么容易。假使把好看的小说比做美人，那么，真正意义上的美人不仅要有养眼的外形，还须有情感和思想。诚如胡适在《文学改良刍议》中所言，情感者，文学之灵魂。文学而无情感，如人之无魂，木偶而已，行尸走肉而已。思想（见地、识力、理想）之在文学，犹脑筋之在人身。人不能思想，虽面目姣好，虽能笑啼感觉，亦何足取哉。文学无此二物，便如无灵魂无脑筋之美人。

　　可见，写出赢得读者青睐的好看小说，犹如锻造具备高妙之思想、真挚之情感的美人，拼的可是小说家实打实的内力。

　　当读者阅读这类小说时，恰似有幸与内外兼修的美人娓娓而谈。既悦目（小说语言有美感），又赏心（小说的内涵和思想通过独特的语言表述自然而然地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