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冬夜
2022-12-25 21:44:00  作者:谢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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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着暮光赏雪,喝茶。雪让世界安静下来,这样的冬夜,雪自带的光芒在夜色里更显清幽莹白。一些冬日旧事推开记忆的重门,在茶色和雪色之间清晰起来。

  那个冬日父母带我去大姑妈家,北郊的一个小镇。吃完午饭返回城里,父母看时间还早,就先带我去公园玩了。冽风嗖嗖,略带萧瑟的风景,冷清的游乐场,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兴致,因为年轻的父母和我一样也是头一回游公园。天色渐暗,我们急匆匆赶到汽车站时,售票窗口已关闭。爸爸说,只有搭火车了。游公园的兴奋还未褪,期待搭火车的欣喜又接踵而至。火车,我还只在《铁道游击队》的连环画上见过呢,所以全然没有大人们错过末班车的懊恼。

  赶到火车站,寒风掺杂着冷雨直往脖颈里灌,爸爸手握车票说估计要下雪,还好赶上了这趟“棚改车”。“棚改车”是什么车?上车后我才知道,是货车的空厢临时改作客运,没座位,甚至没有灯。偌大的车厢里,大家纷纷找出纸塑之类抵挡看不见的脏污,席地而坐。我闻到了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或煤油,或农药。一阵叽叽喳喳后,火车轰隆着在黑暗中驶向远方。我们的位置临窗,我这个乡下小女孩太开心太好奇,一直坐在爸爸怀里看窗外看火车。

  除了震动和声音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感觉不到,只有偶尔同方向的火车超越我的火车长啸而去,我才能以数秒加目测去描述它巨人般的冗长,神秘,剽悍。爸爸说那是客车,跑得快。

  坐了大约20分钟,火车停了,旅客上上下下。一个穿白绒毛衣发辫上扎红绸的小女孩同大人坐到我们前面,年龄与我差不多,她也被父亲抱在怀里。没有风景的风景挺枯燥,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同龄人身上。火车开动了,我忘了小女孩一家的其他情况,只记得黑暗里她操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讲故事,讲小白兔和小灰兔,讲狮子和老虎,流利而抑扬顿挫,我幼儿园的老师也讲得没这么好听。五六岁的我莫名有一点自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见她扎着红绸的头左右晃动,那绸似乎也比我头上的红。爸爸认为她一家应该是北方人,才讲得一口标准普通话,说咱们燕子读书了也可以。自卑只是一瞬间,之后我便沉浸在故事里。火车变成了一座暮色森林,动物奔跑带来一波又一波的震荡。

  妈妈突然说,像是落雪了。我扭头,窗外有朦胧的飞花,像极了森林里银色的野姜花,刚刚就开在小女孩的故事里。火车摇晃着一车厢天南地北汇合的寂静,匀速前行。我们都在父亲的怀抱里垂睫入梦。

  “哐啷”一声,我和爸爸向前一扑又向后一倒。父亲拍拍我,到站了,下车啰。我瞌睡全无,仰起了头,夜晚的风雪交加原来是这般盛大而壮观!大人们低着头,只在意这无处可逃的寒凉。妈妈将自己的围筒拿皮筋扎紧一头,秒变父亲肩头的我头上的一顶帽子。雪落无声,踏雪的足音一路相伴,我们是真正的风雪夜归人。稍作停留的火车载走同行过一程的小女孩,嘶鸣着消失在一片茫茫无涯中。

  长大后听摩登兄弟的《如约》:时光好似列车,我们都是旅客,最美不过同行过。已经操一口标准普通话的我每听到此句,就想起第一次坐火车,“棚改车”的颠簸脏暗完全没有破坏我的心情,是因为靠着父母在漫天雪花里却仍拥着暖意还是邂逅过一程陌生的悦心好声音?

  飘雪的冬夜,童话,童年。

标签:火车;爸爸;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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