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过年,过大年
2021-02-09 16:29: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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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过大年

  文/王霞

  日升月落,四季更迭。在几千年时间流淌的长河中,中华民族在辛勤劳作中,积蕴了珍贵的生产智慧。他们把这些宝贵的经验和对未来生活的热望结合起来,成就了独有的民族文化。这其中,岁时节令最能体现我们中国人对美好生活的期待。而春节,则是最最隆重的一个。

  母亲的小年

  在北方,天寒地冻,人们把一个年过得长长的。打进腊月起,就开始了忙碌,而到了小年就开始正式筹备,俗称:忙年。

  小年,腊月二十三。写到这,我恍惚了一下。不知怎的,母亲突然就站在了我的面前,还是生前的样子。不,是我小时候的样子——系着围裙、袖子挽起。是了,小年。印象中,这是一年里母亲最辛苦的时候。小时候这一天,是母亲宣告大忙碌的开始。从这一天起,母亲一边忙碌——打扫房间、筹备年货,一边跟粘着她的我讲述各种习俗、禁忌,还有儿歌……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炖炖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二十三是小年,家里要祭灶。那时候灶台上已经没有灶王爷的神像了,可是母亲还会履行一套繁复的程序。别的记不住,就记得封灶王爷嘴的灶糖,又脆又香,入口即化。这天,母亲还要扫房。她把我们都赶出去,把家什用旧报纸盖上,用头巾把头发包住,把鸡毛掸子绑在一个长竹竿上,然后把房顶、屋角到处的积尘掸得干干净净。最后再把窗帘洗净换上,窗户擦得一尘不染,连锅碗瓢盆都用炉灰擦洗得锃明瓦亮。

  即便是这样辛苦,小年这一天的晚上还是有饺子吃的。现在想不起母亲是什么时候洗菜、剁馅、和面、擀皮,包饺子的。只记得一家人围坐一圈,等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时,母亲笑微微的脸色汗珠晶莹。记不得那时饺子是什么馅的,但清晰记得菜多肉少,却是那么的香。

  这些年,繁忙的工作和家人的纵容,让本不勤快的我把日子过得更是粗糙了许多。但是,母亲在世时,再忙再累,我都会把玻璃窗擦得锃亮,满足老人家亮亮堂堂过新年的愿望。母亲走后,搬了家,大大的、多多的玻璃门窗成了心病,我总想自己擦,也想享受年前的忙碌。可是真的要擦下来,估计几天爬不起来。每次,家人都拦着,最后,就是小时工解决。每至此时,我就会想起儿时妈妈的忙碌,那种艰辛生活中,母亲所承受的生活压力及劳作。然而,她让我感受到的却是对生活的向往和欢乐的期望。现在想来:岁月漫漫这些年,生活高低起伏。我之所以能坦然、淡然地经历风风雨雨,走到今天的平和从容,并还能以宽容的心态对待一切,和母亲传递给我的这种温暖有着深深的联系。这是妈妈给我最宝贵的财富,是足以应对任何变幻的厚实的底蕴。

  此时,心中是一种暖暖的痛楚,混杂着感激、思念……

  小时候的这一天,除了有粘牙的灶糖,还有饺子,虽肉少菜多却格外好吃。今年我也想给儿子包上一顿菜多肉少的饺子,不止为回忆,还要把母亲给我的宝贝传递给他——那种坚韧、乐观、永远充满希望的心境。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春节,俗称过年,又叫“过大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无论这一年人在何方,过得怎样,到了年底,都是要想尽办法赶回故乡,和一家人团聚。有句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已经是中国人几千年的传统了。

  每到岁末,朋友圈就要热闹起来:很多外地工作的朋友们,纷纷加入抢票的行列,各种软件各种方式。我常常收到请求助力的链接,这时我的眼前总是会出现一张急迫的脸。一家团聚过大年,是我们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情结。除夕之夜,万家灯火下热腾腾的年夜饭摆满了桌子,一家老小围桌而坐,笑脸和着电视机中的春晚,映着窗外不时闪亮的焰火。那一刻所有的辛劳都化作了一年收获的甜美,和来年继续奋斗的动力……于是每一个,我都认真参与,给予支持。我希望我的绵薄之力能使春节前那浩浩荡荡的返乡大军中,多一个思归的身影。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过年。不仅仅是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可以随便吃好吃的,还因为在三线工作的哥哥姐姐都会回来。他们每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都留着回家过年。不要说腊月里,就是一整年,父母都在为哥哥姐姐回家过年做准备。比如哥哥爱吃扁豆,新鲜的留不住。夏秋时节,母亲就晒了扁豆干,春节时他们回来了,就泡发了烧肉,拖面油炸。总之,只要是哥哥姐姐爱吃的东西,父母总能想办法保存下来。过年那几天,天天都换着样儿做。时光遥遥,那些食物的味道我记得深刻,哥哥姐姐们也总念念不忘。我想,这不光是因为那时节物质匮乏,更因为这些食物里,饱含了父母盼儿的心意。

  进了腊月,我就盼着接电报。只要听到邮递员叔叔车龄一响,我就拿着父亲的印章往外跑。总有一天能接到我想要的电报。电报言简意赅,通常是XX日,XX车次XX车厢。一般也就提前一两天,因为只有哥哥姐姐买到车票才能拍电报,那时候没有长时间预售车票,家里或一般单位也没有电话。就靠着这电报传递紧急信息了。

  接到电报,一家子都忙起来。不论是早是晚,哪怕半夜,母亲都会煮好热腾腾的大米稀饭,准备精致的小咸菜等着。她总说,坐了几天的火车了,会上火,刚下车要吃点清淡的。好吃的,隔天再吃。父亲呢,就准备接站。我从接到电报,就觉得时间好慢啊。父亲从来不带我去接站。因为哥哥姐姐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我要是跟去,肯定就是个累赘。

  去不了也不失望,就在家等着,哪怕半夜,困得磕头虫一样,也不愿去睡。非要等到门响人到,跟哥哥姐姐亲热一番,才心满意足。

  整个年节里,家里都是喜气洋洋。用母亲的话说,一家大小团圆,这是过年最重要的事儿了。

  如今,虽然生活工作节奏加快,但人们还是非常重视“过大年”。它所具有的独特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千百年来,像一根无形的纽带,纽结着中国人的民族情感,牵引着人们一次次义无反顾的文化返乡。

  除夕饺子香

  大年三十包饺子,是儿时过年最重要的内容之一。年三十的饺子,从内容到形式都有很多讲究。先说饺子馅,一般是荤素料相配合,多数是用猪肉剁成肉馅,加调味料腌好。菜是很讲究的。多数要用韭菜(久财)。北方天气寒冷,冬季里很少有韭菜,就用韭黄。条件不好的,舍不得用韭黄,就选用大白菜(百财)。

  在备馅的过程中,最讲究的是剁馅。刀与案板撞击,发出有力的“嘭嘭”声,由于用力大小在不断地变化,这声音便发出了富有韵律感的强弱节奏变化,演变成优美的乐曲,传到四邻八居。有的人还会手持两把菜刀。记忆中,只有除夕这一天,爸爸会帮妈妈剁肉馅。爸爸就是用两把菜刀,有力地剁着砧板上的肉馅。这时候父亲没有了平时的严肃,脸上微微笑着,多了几分亲近。人们都希望自己家的剁菜声音是周围最响的,也是时间最长的。剁菜的时间越长,说明包的饺子就多,象征着日子红火富有。这意味着“长久有余财”。

  除夕饺子的形状也大有讲究。大多人家习惯保持传统的弯月形。包制时,面皮对折后,一定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沿半圆形边缘捏制而成,要捏细捏匀,谓之“捏福”。妈妈包的“弯月”更要求有一个胖胖的肚子,一是馅多好吃,二是表示富有。也有的人家把捏成弯月形的饺子两角对拉捏在一起,呈“元宝”形,摆在盖帘上,象征着财富遍地,金银满屋。

  还有一个讲究。除夕的饺子,不仅形制上有讲究,就连摆放也有规定。日常包饺子,横排竖摆,皆随其意,年三十包的饺子则不行。妈妈是山东人,讲究特别多。摆饺子要用圆形的“盖帘”(北方这么叫),就是用秫秸秆编成的晒东西的大圆盘子。先在中间摆放几只饺子,然后绕着一圈一圈地向外逐层摆放整齐,这叫“圈福”。有的人家更讲究,无论盖帘大小,每个盖帘都摆放99个饺子,且要布满盖帘。这个可以靠调节饺子的间距和行距来实现,这叫“久久福不尽”。

  关于这个习俗,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很久以前,在一个贫困的山村,有一户人家很穷,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到了年三十这一天,家里没有白面,也没有菜,听着四邻的剁菜声,心急如焚。无奈,只好向亲友借来白面,又胡乱弄了点杂菜凑合成馅,就包起了饺子。因为面是借来的,所以包的饺子就格外珍贵,摆放时,就一圈一圈由里到外,又整齐又美观。刚刚从天庭回来的灶王爷看了很高兴。同村有个财主,家财万贯,平日山珍海味的吃惯了,根本不把饺子放在眼里。大年三十这天用肉、蛋等料调馅,包的饺子乱放在盖帘上。不料饺子煮熟后,猪肉馅变成了杂菜。而那户穷人的饺子却变成了肉蛋馅的。原来,是灶王爷对财主家包饺子的态度很不满意,就把两家的饺子给暗中调了包。第二天,这事便在村里传扬开来。从此,人们再忙,年三十的饺子也要摆放得整整齐齐,以讨个“圈福”的口彩。这当然只是个传说,但是,我却从中体会到:贫穷从来不是把日子过糟的理由。只要有一份对生活或家人的爱,再艰苦的日子都可以过得精致而充满韵味,就像我的母亲。

  大年三十包好了饺子,就等着吃了。我们家的年夜饭就是交子时的饺子了。这时的饺子,不仅有家人团聚之意,又取更新交子之义。除夕夜的饺子,是伴随着子时辞旧迎新的鞭炮的响声,将饺子下入沸腾的锅内,煮熟捞出后要先供诸神、列祖列宗。,然后才是一家大小围坐而食。室内,欢声笑语和着饺子那热腾腾的香气;屋外鞭炮声震耳欲聋,火药的香味在夜空中随着雪花弥漫……

  鱼灯延腊火,灯暖除夕夜

  “九冬三十夜,寒与暖分开。坐到四更后,身添一岁来。鱼灯延腊火,兽炭化春灰。青帝今应老,迎新见几回。”千年之前那位尚颜的一首五律,用40个字就写出了新旧交替,寒暖相衔的新年景象。特别是那一句“鱼灯延腊火”,更是写出了除夕之夜,人们围炉守岁,花灯明亮的欢快。

  节日悬灯结彩、观赏庆祝,是我国各地普遍的民俗。在我的记忆中,儿时的北国家园,每一个除夕夜都少有刺骨的风,却有大朵大朵的雪花,静静地飘落,衬着家家户户门檐下各式各样红红的灯笼,感觉格外温馨……

  说到灯,就要提到父亲。父亲是八级精细木匠。过年时,他的好手艺可以发挥到极致:做灯笼。左邻右舍中,我家的宫灯是最漂亮的。父亲先把精选的木料锯、刨成细巧而坚固的木条,精巧的榫卯结合,做出六角宫灯的骨架。然后巧手的母亲用父亲化好的明胶把裁好的绢纱糊在上面。这需要细心而有经验,薄薄的绢纱要紧绷还不能过度。不紧就形不成漂亮精致的灯体;过紧则会扭歪,而且容易损坏。糊好后,母亲又带着我们,用彩纸、皱纹纸做成各种花卉粘在六角檐头上。灯笼面上还要贴上吉祥的纹样,最后还要挂上金灿灿的穗子。

  灯的种类有很多,什么一团和气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最神奇的是父亲还会做走马灯,这时候我们就插不上手了,只有看的份。父亲把灯挂在大门檐下,很多小伙伴都凑过来看,那时的我格外骄傲。

  让我得意的还有父亲给我做的小风灯。那灯大半尺高,三寸左右见方。略粗些的硬木框都抠好槽,四面都镶上了玻璃。其中一面玻璃是可以向上抽起,方便换蜡烛。木底座上有一根尖冲上的钉子,蜡烛可以稳稳地插在上面。顶上盖板外方内圆,保证蜡烛燃烧需要的空气。灯笼上有硬铁丝做成的系,连着一根一尺多长的圆木棍,我可以手提着。

  北方的除夕夜雪花漫漫。孩子们心慌得根本坐不下来吃饭,反正家里有的是好吃的,在爸妈的笑骂中随便抓来吃是格外的香甜。女孩子都穿上了簇新的罩衣、大衣,扎上各种漂亮的发带,提着小灯笼凑在一起,比着谁的灯笼好看,谁的发带漂亮。这时的我则成了小伙伴艳羡的对象。我的灯最精致、最明亮、最结实。

  母亲也会做灯。那时物质贫乏,偶尔有罐头吃,母亲总是把瓶子宝贝似地收起来。这时她会找出几个,擦洗干净,在靠近瓶底处用铅丝绕一圈扭紧,然后用火燎那铁丝,要小心,待铁丝烧热,就把瓶子底部浸到冷水中,瓶子就从那道铅丝哪儿裂开。然后用原木板做底,两根细些的铅丝穿瓶而过,可挂可提。底板上同样有铁丁固定蜡烛。有客晚归,母亲就送上一盏。这样的灯笼毫无遮拦,最是明亮,给夜行的人们带来安心。

  过年的灯从腊月二十八亮起,一直亮到正月十八落灯。温暖的灯火照亮了那一个个寒夜,给人们带来新年的快乐和春天的美好。

  说说拜年那些事

  对于孩子们来说,新年里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拜年了。拜年有诸多好处,有吃的有玩的……最好的就是,到了哪里都受欢迎。

  我小时候的拜年就是这样的。

  北方的除夕夜,祭了祖,吃过年夜饭,一切忙碌停当,人们还要守岁。所谓“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大人们守岁,玩累的孩子们困得东倒西歪地睡去了。父母把我们安置好,绝忘不了在枕头下放好压岁钱:红口袋里是硬硬的、新新的十张一角钱。

  大年初一,一早就被鞭炮炸醒,这是吃饺子的信号。等我们兄妹起床拾掇好,母亲就端上热腾腾的饺子。吃好饭,街坊邻居的小伙伴就凑齐了,大家一起走门串户大拜年。这一天,家家院门都是敞开的,孩子们跑进去,推开屋门,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乱叫一气,最整齐的就是“过年好”这一声。家里的大人们,特别是老人们在这一天都不外出,好像就是在等着我们这群孩子。听到乱哄哄拜年声,一边说着好好,一边抓起糖果瓜子往孩子们衣兜里揣。跑了一圈下来,兜子里都是鼓鼓囊囊的。随后,各回各家。我回家后,要跟着哥哥姐姐去给亲戚拜年。到了亲戚家,除了糖果点心,还会有压岁红包,虽然就几毛钱。这样的拜年,热闹而喜兴,延续了那个年代的美好。

  长大后落户南京。远方的亲友就寄贺卡表达祝福。邮局还专门推出有奖贺年卡,买的人非常多。

  再后来,家家户户有了电话,登门拜年的就不多了。而且看了大半夜的春节联欢会,人们都想睡个懒觉,所以拜年就改用电话。跟着零点的鞭炮声,电话是一个劲地响,通过电波传递新年问候,既亲切又不会打扰彼此的休息。

  社会发展迅猛得令人难以想象。2000年我有了第一部手机,从那一年开始,短信拜年渐渐成了主流。

  当转发短信被人们认为缺少几分真情而渐生厌弃的时候,网络已经成了人们现实生活中无形的连接纽带。很多人在除夕这天的下午就开始编发或者转发各种拜年祝福消息,等到晚上守岁的时候,同事群、同学群,特别是亲友群,就开始了抢红包。老人们常常人均等分,相当于给孩子们压岁钱了。年轻人就不这样了,他们都喜欢发拼手气口令红包。多的抢到几十上百,少的一、两分的也有。不在于数额多少,图的是个热闹开心。在抢来抢去的互动中,浓烈了亲情、拉近了友情,融洽了同事关系。

  时光荏苒,拜年的形式变了又变,但不变的是亲人之间的牵念,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和一份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寄望与祝福。

  温暖流年话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这放爆竹、饮屠苏酒、贴春联、都是过年的习俗。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儿时过年的压岁钱。

  交子时,父亲带着哥哥们开门放鞭炮,贴春联。我和母亲在家里负责煮好饺子,摆好供桌。

  吃了交子的饺子,人们还要守岁。守岁之俗由来已久。最早记载见于西晋周处的《风土志》:除夕之夜,各相与赠送,称为“馈岁”;酒食相邀,称为“别岁”;长幼聚饮,祝颂完备,称为“分岁”;大家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除夕之夜,全家团聚在一起,吃过年夜饭,围坐闲聊,等着新年到来。

  大人们守岁,玩闹了一天的孩子们可是坚持不了一夜。他们拿了压岁钱,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压岁,又叫压祟。传说古时候,有一种小妖叫“祟”,大年三十晚上出来用手去摸熟睡着的孩子的头,孩子受后头疼发热,变成傻子。因此,家家大人都在这天亮着灯坐着不睡。

  有一对夫妻老年得子,视为心肝宝贝。到了年三十夜晚,他们怕“祟”来害孩子,就拿出八枚铜钱同孩子玩。孩子玩累了睡着了,他们就把八枚铜钱用红纸包着放在孩子的枕头下边,夫妻俩不敢合眼。半夜里一阵阴风吹开房门,吹灭了灯火,“祟”刚伸手去摸孩子的头,枕头边就迸发出道道闪光,把“祟”吓跑了。原来,这八枚铜钱是神仙变的。第二天,夫妻俩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大家就学着做,孩子就太平无事了。因为“祟”与“岁”谐音,之后逐渐演变为“压岁钱”。

  我的压岁钱是用红纸包着,硬硬簇新的十张一毛钱。这在当时,是属于富豪级别的。家境贫寒的父母,在这些习俗上从不将就。如今想来,那是多么厚重的对生活的热望和对子女的爱意啊。

  这压岁钱年年都有,压在我们的枕下,进入我满足的梦境,哪怕是父亲去世后那些最艰难的日子。一直到我工作,没成家前都有这压岁的红包。这钱其实我从来没有零花过,都是过后找个机会再贴补在家里的生活上了。可是父母的那份寄望却留存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

  后来我做了母亲,儿子每年都会收到很多压岁钱。其余人给的,我都收起来替他保管。我和他父亲给的却一定要放在他的衣兜里,总要年过完,才收起来。哪怕丢了也不会忽略这一步。

  我还会给母亲包个红包,这在习俗上也是有的。其实给老人的才叫“压岁钱”。这“压岁”的意思是指不再增长岁数,寓意长寿。我期望母亲能永远和我生活在一起。

  渐行渐远人胜节

  过年期间的习俗丰富多彩,源于华夏大地广博,各地又有异同。但是,随着社会发展,人们生活的节奏加快,很多习俗都淡出了。

  小时候过年,母亲从初一就开始念叨:一鸡二狗,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每一天都对应着一种事物。那一天,天气晴朗,就意味着这一年,这一种事物就会和顺兴隆。比如初一那天和风丽日,春天时母亲就会抓许多小鸡崽来养。若是初八天气晴好,她就会叨念:又是一个丰年。

  我印象深刻的是初七。

  初七是人日,即“人的生日”,又叫人胜节。人日的起源来自古老的神话。《庄子·应帝王》记载,古时候有倏帝、忽帝和混沌3位神仙。倏和忽常去混沌家做客,受到了热情款待。两人为感谢混沌,告诉他说:“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混沌按照此说在自己身上一日凿一窍,七日凿好七窍,人诞生了,而混沌却因此而死去。所以七日为人日。

  相传这一天如果天气晴好、人事和悦,就意味着新的一年里人丁兴旺、吉祥平安。若恰巧在这一天有孕妇分娩则更为喜庆。文人学士则喜欢在这一天登高赋诗,出游郊野。

  小时候的这一天,母亲会把我的头发梳成丫鬟髻,用父亲烟盒里的锡纸做成亮闪闪的小人儿,插在上面,两眉之间还要点上金色梅花点,感觉特别美。这时候,我会增加扭头的次数,目的是让头上的小人儿映射到太阳而闪闪发光。

  这一天母亲还会做打卤面。卤汁里有切得碎碎的黑木耳、黄花菜、肉末等等,最后用芡粉勾芡,上面还有丝丝缕缕的鸡蛋花。滴上几滴香油,那香味伴着热气在饭桌上缭绕,让人觉得格外温馨。

  现在生活好了,美食日日充填着人们的餐桌和肚腹,一碗面条早就不能勾起人们的食欲了。可是我想,人们对美好生活企盼还是应该和这些古老的习俗一同保留下来。它不仅仅是我们祖祖辈辈文化智慧的结晶,更是我们民族对美好生活以及未来的无限憧憬。

  欢喜闹元宵

  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是新春佳节的最后一个高潮。

  任何一个节日都有其独有的习俗,元宵节也不例外。

  元宵是全国人民在这一天都要吃的一种食物。小时候家在北方。每年的元宵节前,母亲都带着我去看滚元宵。我们站在柜台前,看柜台后面的店员们带着白围裙、白帽子、蓝护袖,把切成小方块的馅料喷上水,放进一个铺满糯米粉的匾里,有规律地晃动。那馅料在糯米粉里滚动着,当馅料被米粉全包住的时候,把这些元宵的雏形用大铁丝笊篱端着,在开水盆里过一下,甩一甩水,再放进糯米粉中快速晃动。这样几次后,圆滚滚的元宵就好了。母亲就会买上二斤。元宵节的晚上,花灯亮起时,煮好的元宵洁白圆润,如同天上的满月。母亲给每个人的碗里都盛上四只,说是四四如意。

  长大后我移居南京。在这里过元宵节,人们吃汤圆。这两种看起来一样的食品,其实从做法上就很不一样。南方的汤圆是像北方的饺子一样,把糯米粉和成面团,擀成面皮,把拌好的馅料包进去,捏紧口,再揉圆。细品之,汤圆皮薄而柔然,元宵则皮厚而筋道。

  除了吃元宵,闹花灯也是通行南北的节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几句青玉案,写尽了这个节日的繁华美丽。可我此刻极力在记忆中搜索,却找不到这热闹的影子。或许是那冰雪天地把幼小的我困于家中,又或许是母亲不喜喧哗,刻意把这个节日过得平静。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送灯”。

  北方的冬夜,天黑得早。等到家家檐下红灯亮起,母亲就带着我“送灯”。

  送灯前先要备灯。母亲要做的主要是白菜灯和小冰灯。先说白菜灯。早在年前,母亲就积攒了大点的白菜疙瘩,这些白菜疙瘩,被母亲翻过来,小心地剜去芯子,靠上的边缘对称地锥上两个眼,用细铁丝勾上,里面装上一点水,吊在厨房的拉绳上,得以水的滋养,那疙瘩的芽眼处,都长出了鹅黄色的新芽芽,一律弯过来向上生长,有的还开出了细碎的小白花。这时候,母亲把它们摘下来,把水倒净,用干抹布擦干,放上一点豆油,浸入我和母亲用棉线捻成的灯芯,那灯芯要绕在铁钉上,插在根上,点燃,就是一盏漂亮的小小白菜灯。

  再说冰灯吧,午饭前我就和母亲用家里的小饭碗装满水,放在屋外的窗台上。到这时候都冻成了冰疙瘩。拿回来,放一会子就能把冰疙瘩化出来了,母亲又用烧红的炉钩子把中心部分化掉,成一个小窝窝,也在里面放上豆油,浸入灯芯。这样,灯就备好了。母亲把这些灯都点燃,然后带着我,把它们送到煎饼鏊子、菜窖、鸡窝、鸭圈、小仓房、葡萄架、梨树杈、大门垛、院墙上。挂的挂,坐的坐,从屋门更是一路亮到了大门。那时节的夜,没有什么光污染,是漆黑的。这些小灯高高低低,闪闪烁烁,散发出明亮,让阔大的庭院真如仙境般美丽。特别是小冰灯,通体透亮,更是晶莹璀璨。

  这“送灯”是元宵节固有的习俗,南北方都有,只不过送的种类、对象、寓意却是大相径庭。比如扬州,是外婆给外孙、娘家给新嫁女儿家送,送的是漂亮的花灯,隐含着吉祥、和谐。而在北方,送灯则是另外两种含义:一是给祖先和故去的亲人送,坟山近的要送到墓地。母亲和父亲都是异乡人,家乡千万里,有灯无处送。第二种就是给与生活相关的一切送,祈求丰衣足食,至于大门墩上的则是祝福出入平安。灯盏可以是荞麦面捏成,也可以用半截萝卜刻成,还可以用竹篾纸张扎制。而母亲的白菜灯、小冰灯,取材于弃物,除了感受到当时生活的艰辛,更体现了母亲在贫寒日子里的一份兰心慧质。

  其实,不论南北。这元宵节的“送灯”,无不渗透着人们对祖先的缅怀,对生活的感恩,对神鬼的敬畏,更渗透着与大自然共通共融和谐相处的朴素情怀。

  千百年前的封建社会,等级分明男女有别。唯独上元节这一天,不论皇室贵戚平民百姓,连深闺淑女都可破常规顺习俗,制灯玩赏,出游嬉闹。因此,平时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往往乘此时机或相会或偷窥意中人。所以才有“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千古佳话。因此说这元宵节是彼时最浪漫的一个节日。

  如今我客居的南京,最最有名的就有正月十五的秦淮灯会。九十年代时我常去,到了21世纪,特别是近十年就再也不敢去了。因为富足的生活,让人们有心情也有实力天南地北的旅行,所以元宵节的秦淮灯会,吸引了天南海北的八方来客。人多到了不仅是正月十五那天,就是前后几天的夜晚,夫子庙都是人山人海。全市公安城管的大部分警力都在那里。人们一旦进入灯会的街巷,就只能在警察们手挽手形成的通道中,人贴人地顺流而行。好在那明月在天,彩灯高悬,人们还尽可以观赏它们的美丽。而这份拥挤也算是“闹”花灯在太平盛世最美好的诠释了。

  结语

  一年复一年的新春近,一个又一个的元宵佳节过。明月逐人,花灯璀璨。不论南北,人们都会在这长长的春节里,怀着对生活的感恩,重复那些美好的节俗,体会与大自然共通共融和谐相处的朴素情怀。

  作者简介:王霞,笔名远村、冀鲁、秋水不语。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专栏作家,南京市诗词学会理事,南京市栖霞区作家协会主席。已出版《每一座城,都有自己的记忆》《孩子成长,父母如何智慧地面对》,另有作品散见于《诗刊》《北京文学》《雨花》《散文》《散文百家》《青春》《人民日报》《知音》《莫愁》《风流一代》等报刊。

标签:饺子;母亲;父亲
责编:管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