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豆

今年春天的时候，五岁的大碗按照幼儿园的统一要求，画了一幅香蕉图。

晚上下班回家，妻子让我看他的画。画上有两只黑色的香蕉，因为他努力画出了香蕉的月牙形；香蕉上方有一个黄色的圆形，我想了一下，猜出它是太阳；但整个画面上密密麻麻的蓝色的点，我始终猜不出它们是什么。

我在心里暗暗惊讶，同时也感到高兴。妻子曾在微波炉里烤过香蕉，香蕉从微波炉里取出来是黑色的。妻子给他解释香蕉加热会变黑。所以，他把太阳下的香蕉涂成了黑色，他的嫁接能力让我惊讶。五岁的孩子，因果逻辑已经开始在他的脑袋里运行。妻子说，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的香蕉都涂成了黄色，唯独大碗涂成了黑色。问题是他画的蓝色点点是什么呢？我猜不出来。妻子在一旁哈哈大笑。我只好请教大碗，让他给我解释一下他的画作。

下面是我与他的对话。

我：大碗，你的香蕉为什么涂成了黑色？

大碗：因为太阳很热，把香蕉晒黑了。

我：哦，那么，你画上的蓝色点点是什么呢？

大碗：爸爸，蓝色的点是雨。太阳把香蕉晒得很热，所以要下雨呀。

听完大碗的解释，我如梦初醒。大碗爱他的香蕉，所以他不忍心看着香蕉被太阳晒黑，所以他要让天空下雨！多么纯粹、友爱的想法！

我反思自己为什么猜不出蓝色的点点是雨水，因为我是成年人！因为我知道，天空出太阳的时候，不可能同时下着雨。我的世界早已被“现实的真实”塞满，已经没有“想象的真实”。我的判断是成年人的经验判断，我的思维是实用主义思维。我看见的真实是现实世界里的真实，而不是艺术世界里的真实。但，五岁的大碗不一样，他看见那个高于现实世界的艺术世界，那个有爱和关怀的理想的世界。

大碗的香蕉图让我对艺术有所悟——艺术是对现实的一种补充。由于种种局限，我们的现实世界里不如意的事常十之八九，我们需要充满希望的艺术作品来拯救我们，带我们走出精神困境，给我们安慰和鼓舞。我们需要那个理想的乌托邦的世界——艺术的世界。艺术的真实是人类的一种理想，是对残缺的一种补充，是一种圆满，是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是艺术家的一厢情愿。太阳把香蕉晒黑，所以天空要下雨，大碗用一个无需按照现实逻辑运行的艺术逻辑，让我看到他心中那最初最珍贵的善。感谢大碗给我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