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莉

记得从校门口往南不远处，有个老茶馆。说它老，是凭着看茶馆的陈旧，并听学校门卫上的老师傅介绍后得知的，它的确有些年头了。

三年高中，都是拎着暖瓶去那里打开水，一毛钱一瓶。至今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茶馆里的那位五十多岁老妇人，和她那二十出头的女儿，声音容貌，及举止习惯。茶馆里一直只有她们娘俩在忙活。

说是茶馆，其实屋里，并没有供人坐下喝茶的桌椅板凳，更没看见茶杯或碗。我个人想象过，也许之前，此茶馆曾经为客人提供茶水解渴，或坐下歇歇脚，闲聊几句，临走时丢下几个小钱即可。而现在，它的营业很单一：只卖开水。

一间稍大的屋里，支着一口大铁锅，墙角堆放着散煤渣，墙面是灰黑色的。大屋里套着一小间，用布门帘隔着，大概是娘儿俩的卧室。

她们长得极像：个头矮小，瘦小的脸从没笑容；细小的眼睛很少正眼看人，斜射出冷冷的光；她们的短发似乎从不梳理，整天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如墙面的颜色，灰黑的。

每次去打开水，大多只往铁锅上看，耐心等水烧开。如果大铁锅里的水老是不愿意开，无聊之时，就偷偷观察她俩的举止，她们很少说话。

老妇人铲起煤渣往锅底一送，用火钩在锅底划拉一通，立刻有一股煤烟从锅底冒出来，烟味浓得呛人，咳嗽几声后，锅底亮着红光，锅里的水就打响了，但没沸腾。

这时，她女儿一掀布帘，从里屋出来，用右脚一勾，将门后那个灰黑色的带有水渍的木凳子，迁移到大锅旁，顺手拿过一把长柄的铁舀子，站在锅台旁，等水“咕嘟咕嘟”开了，搬过两块木锅盖子，不耐烦地说：“冲开水了。”

我们将空暖瓶往凳子上一放，拿下塞子，她就往里冲开水，满了，再盖上木塞，递过一毛钱，拎瓶走人。假如有人磨蹭地从口袋里还没掏出钱，她就狠狠地说：“给一毛钱！”弄得那人满脸通红，好似人家想赖账似的。

高中学习很紧张，只要想到大冬天里能喝着热热的开水，心里就舒服多了，也不去计较她们的态度，反倒感谢她们带给我们的便利。

记得高考结束当晚，我没回家，到茶馆冲开水。七月天气炎热，小茶馆里烧着一锅沸水，冒着热气，小屋里像浴室，往里一站满身都是汗。冲好开水后立即想走人，不料从不说话的老妇人，满头大汗，冲我一笑说：“这是你最后一次冲开水吧？明天就回家了吧？读书吃苦啊，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瞧你的大眼多机灵……”我拎着水瓶，连声谢谢她善意的祝愿和夸奖！

是的，正如她所言，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入她们的茶馆了。当然我后来的落榜之事，老妇人也全然不知。

毕业快三十年了，忽然间想去看看老茶馆。然而，当我去寻找时，老茶馆早已不在，新建的广场将它从老街的旧址上抹去了。

不知老妇人和她的女儿如今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还开着茶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