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晓舟

青苗拔节在黄鹂婉转的背景声中，油菜花已结蒂成熟，怀孕的青蚕豆开始逐渐丰满鼓胀，春笋一节节地伸向初夏。时间的长河，仍在千年不变地拍击着季节的堤岸，并不断迸发出追忆的浪花。

“立夏胸挂蛋，热天不疰夏。”说到立夏，一定绕不过蛋。时当节日，母亲总会端出一盆用赤豆汁煮就的红蛋，任由兄妹几个蜡笔涂鸦，尔后再挑入眼的分发同宅的小朋友们。为了方便自己的孩子把节日的馈赠佩戴胸前，多添些节日的氛围，大人们特地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蛋袋。记得上了年岁的祖母不知从哪里的箱子旮旯，为我找出了一只做工精致，且用板蓝草和栀子水染得五颜六色的针织网袋来，也许，祖母的童年生活比我们这代还嗨！

立夏的课间，斗蛋的沙场。蛋有二端，尖为头，圆为尾。头击头，尾击尾，各个击破者愿赌服输！这时若谁拿出一枚稀罕的大鹅蛋来，必是蛋中巨无霸。只因鹅蛋铠衣厚重，防守自如，且攻无不克、逢斗必胜。但也有与之叫板的小客鸡蛋，或因基因优异的原因，蛋身小巧皮实，上阵竟然蛋无虚发、毫无惧色，愈战愈勇，可谓浓缩的才是精华。一天下来，大伙参与斗蛋的多，捣蛋的少。蛋却是完整的少，坏蛋的多。

立夏，除了各种祈求平安多福的习俗外，民间还有尝新品鲜的说法。这时农家土生土长的青皮蚕豆，便理所当然成为人们眼中的时鲜货。前几天，我趁立夏未立之机，在老家的菜地摘了几斤，只想慰藉一下“煮蟹等不得红”的舌尖。按老人的说法，三斤连壳蚕豆剥一碗。于是，一串串铃铛似的青豆荚被我采了一浅篮，足有四五斤多。“菜蔬好吃要当肉来烧”，这是我最近取得的美食真经。所以这次也猪油、黄酒、蒜泥、葱姜、香醋一齐上。不一会，别具风格的葱香姜味弥漫了全屋。面对油光锃亮、被炒得略带羞涩的嫩豆，我不忍大口下酒、大口喂饭，只好以矜持之态轻点筷箸。待到豆穷碗底见时，一截被炒得同样诱人的空豆荚映入眼帘，便爱屋及乌地顺手送入口中，并试以舌尖轻搅，谁知唇齿之间竟然叩出了清香二字，滑嫩中暗藏嚼劲。开放的味蕾瞬间被芳津暗涌，心底油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仿佛，这粒编外的不速之客，才是大自然馈赠的珍馔佳肴。

古书上曰：立夏之时，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大意是，时令一挨到这个骨节眼，人们便可听到久违的蛙声了，小蝌蚪们也纷纷由小河迁徙大田。那些在水草间时隐时现，鳞光闪闪的河鲫早已长得丰满肥美。此刻，谁若放长线钓大鱼需要上等饵料，这些待命在沃壤中的红蚯蚓，便会在一场透雨的感召下，自行掘土而出，仿佛它们的前世，早已约定为鱼而生。而这时的王瓜也趁市上无瓜之机，顺势而为，以一般物候作物所不及的清热解毒之功，极其配合地满足时令需求。

时至今日，立夏这页又将翻过。天气渐渐回暖，复苏的万物开始齐声高唱夏天进行曲。满目铺陈希望的视野里，小麦收割、秋苗培育、蔬菜栽培、虫害防治都将拥簇在这个时间档。所以代表季节分水岭的“夏”到底立得如何，或许成为一年中农民收成的关键。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行走在季节路上，每一个节气都将是一座风景独特的时间山峰，跨过它们就是解开了岁月的一个个密码。“春、夏、秋、冬”，皆因“立”渐次而消，又因“立”次第而长。此消彼长，有舍有得。季节当如此，然时间过去，却永不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