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春暖花开，南京天洑软件创始人张明更加忙碌，刚刚搞定公司B轮融资的他，很快将迎来母校清华大学的又一批校友“加盟”。作为仿真工业软件赛道的“隐形冠军”，在当前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张明最大的感受是天洑软件“跑起来了”，而这也是众多“隐形冠军”企业的共同体验。

　　最近两个月来，记者实地采访多家“隐形冠军”企业，发现这类“小而美”的企业，在彰显强大韧性、实现进口替代的同时，正在形成对要素资源的强大引力场，让上下游更多企业也加入到产业链的整体提升中来，并通过“以链入链”的方式，实现“筑链共进”。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在海外疫情反复等因素影响下，“隐形冠军”企业存在的一些“隐忧”也更加凸显，不仅部分政策无法精准覆盖，有些企业还面临“隐形门槛”，亟需更多“显性关怀”。

　　试试卡别人脖子？

　　吃了红利就该立志高远

　　以定制化精密光学器件起家，成立20多年来，收获微软、华大智造等众多优质客户，与中国光电行业一起成长的茂莱光学，已经成为高端精密光学领域的“隐形冠军”。目前，这家具备极强科创属性的公司，正在冲刺科创板。

　　“茂莱光学的主要产品包括精密光学器件、高端光学镜头和先进光学系统三大类，应用领域非常广泛，覆盖了半导体光刻机及检测装备、生命科学及医疗、航空航天等众多高端科技应用领域。”据公司公关负责人尤佳介绍，公司深耕精密光学行业多年，多项技术和产品填补了国内空白，整体处于国际先进、国内领先水平，这也为公司近两年在进口替代方面的“厚积薄发”提供了基础。

　　以一款用来做芯片晶圆检测的高端光学镜头为例，来自日本的三丰物镜一直是行业标杆，也长期在国内市场处于领先地位。“过去，我们和一些潜在客户谈，我们也能做，但是对方确实不是非常感冒。”茂莱光学一位市场部人士告诉记者，近年来，随着国产替代趋势走强，客户明显愿意谈了，甚至有客户主动找上门来，“我们近期新开发一家上海的客户，原来就是用的三丰物镜，现在就交给我们做了，还反馈我们的性能比对方的更好。”相关参数也显示，相比三丰物镜，茂来光学的镜头在视场边缘的成像质量更好。

　　凯睿星通是一家致力于卫星通信技术与系统自主创新的高科技企业，公司先后参与神州飞船、登月舱、国产低轨小卫星星座等多项卫星通信工程建设项目。“我们自主研发的卫星通信系统，填补了中国卫星通信海上应用全部自主化的空白。”公司董事长李然告诉记者，公司从2015年开始就在建设海上卫星通信的全球网，目前基本覆盖了海上100%的繁忙航线和85%以上的主要航线。

　　由此带来的改变显而易见。“以前出海，在船上简直就是‘失联’，因为流量太贵了，国外设备都是按照字节来收费的，根本用不起。”江苏一家航运公司的船员告诉记者，自从用上了凯睿星通的设备，“终于可以和家人微信聊天了。”

　　因为拥有掌握核心技术、拥有行业话语权、产业链地位稳定等特点，记者发现，“隐形冠军”企业，更容易融入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在享受内循环之下进口替代红利的同时，甚至已有企业立志“卡卡别人的脖子”。

　　南京天洑软件专注于自主知识产权智能工业软件研发，公司在仿真分析类领域全球领先。据张明介绍，公司主要为工业领域设计开发人员提供涵盖设计、分析、优化等环节的“一站式”工具软件，“公司的创始团队，一起敲了10年的代码，坚持与国际巨头展开差异化竞争，精心打磨出的产品，在国内同行中，首次实现了对本田、三菱电机等国际客户的出口。”

　　之所以取得率先突破，是因为天洑软件的产品，在很多方面已经领先全球。“客户在对某个零件做优化时，运用我们的算法，用时可以从原来的几个小时，瞬间缩短至几秒，对整个行业都带来巨大冲击。”张明告诉记者，公司技术成熟，恰逢国内市场张开怀抱，最近两年，随着双循环下工业软件自主可控愈发受到重视，越来越多的国内客户，愿意尝试与公司合作，并且会与公司进行磨合，一起打造更合适的产品。目前，公司已经在国内拓展了超百家行业客户，并且呈现大幅增长趋势。

　　抱团取暖难长暖——

　　“引力波”推动“筑链共进”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宏观环境的变化，离不开产业链在最基础的微观层面所发生的积极改变。记者在调查时发现，“以链入链”，成为产业界的新特点，围绕“隐形冠军”企业打造的要素资源引力场，更多企业开始从“抱团取暖”转向“筑链共进”，共同加快产业升级步伐。

　　大屏上实时更新的对接动态，不同于常规的数据与文字，而是由成千上万的人才与企业数据“光点”组成，它们共同绘就成一幅璀璨的数据星河……目前，南京栖霞区构建了一幅“产学研合作地图”，地图借助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直观呈现区域人才与企业匹配体系，在实现产学研精准匹配、高效对接上迈出了一大步。

　　地图绘制方樯图数据，是一家成立于2017年，专注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的“隐形冠军”企业，公司基于机器阅读理解和图计算技术自主研发的核心产品——“炬图”系统，是产业经济领域的专用人工智能平台，能够智能分析海量产业经济数据，对产业要素、资源特征和相互作用进行建模，生成产业资源全息数据图谱，为各类产业经济主体提供高价值产业认知计算服务。

　　“战争时代，将军指挥作战需要看地图；搞经济发展，领导者同样需要一幅产业地图，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公司创始人辛柯俊告诉记者，以新能源汽车产业为例，如果某开发区需要引进相关项目，“炬图”系统就可帮助政府，实时了解企业、专家、成果之间的关联关系，并以“点与线”的关系网络图展现彼此之间的匹配度、紧密度，从而方便地方政府决策。

　　产学研资源的精准匹配，为产业链升级提高了效率。中建八局轨道交通建设有限公司在实施项目时遇到技术瓶颈，亟需进行高铁深桩低承台与近距离地铁地下车站施工影响的技术改进。“炬图”系统则快速筛选出多个研究领域相符的技术方，经过对接撮合，公司最终与东南大学达成合作。

　　无独有偶，南京戈锐科技同样借助“产学研合作地图”，与南京工业大学成功签约，从而解决企业在图像和激光轮廓传感器方面的技术难题，为企业向高端迈进提供了保障。

　　融进双循环，更多“隐形冠军”企业形成了创新资源的引力场，并源源不断向外释放“引力波”。如何才能让船更稳？带着这个“简单”而务实的诉求，国内某知名船舶研究单位找到了天洑软件。“实际上，这个问题非常复杂，要考虑的因素非常多，涉及到船型设计、洋流、风向、航道等方方面面。”据张明介绍，公司与上海船舶研究所展开合作，借助新型传感技术，进行了大量仿真设计与性能优化，最终每年能为1艘一万箱集装箱船解约成本约800万元。同样找上门的还有国内某知名发电公司，天洑软件则全程参与公司电厂的智慧运营项目，为公司节省大量人力物力。

　　茂莱光学则通过与产业链上游的合作，共同助推产业升级。“在很多原材料的采购上，如果下游客户没有特殊需求，我们都会优先选用国内产品。”尤佳表示，以光学玻璃为例，过去公司主要向欧盟、日本的厂商采购，目前，公司会与成都光明等国内厂家展开合作。不仅如此，在高抛机、镀膜机等重要设备的采购上，茂莱光学也着重转向国内厂商，致力于国内价值链从单一环节拓展为完整链条。

　　从“灯下黑”到绿色通道——

　　还要突破哪些“隐形屏障”

　　由于“隐形冠军”企业在自己所属领域有着深刻的影响力，而且这种影响力不仅指其业内领先的市场份额，还体现在对行业变革创新方向的引导，因此，这类企业早已成为地方政府的争夺焦点。

　　以有着“中国德企之乡”之称的江苏太仓为例，作为长三角最具发展活力的地区之一，已有超过300家德国企业在此落户，其中就包含了50多家“隐形冠军”企业。

　　不过，政府的重视，并不意味“隐形冠军”企业享受着“无死角”的关照——“灯下黑”，是记者采访时，企业经常提及的词汇。

　　受海外疫情未得到有效控制的影响，多为全球布局的“隐形冠军”企业，不可避免遭到波及。“但这并非当下我们最担忧的，考虑企业发展，我们更希望能突破一些‘隐形屏障’。”江苏一位企业家告诉记者，公司在生物识别领域具备独特优势，此前一直以国外市场为主，最近两年才开始开拓国内市场，但很快发现，相关市场并没有完全放开。“我们的理解是，法无禁止即可为，我们可以遵纪守法地去经营，但是如果明明法律没有禁止，却又有‘隐形门槛’拦着，对于我们企业而言，是非常难受的。”该企业家说。

　　另一家“隐形冠军”企业创始人，则向记者表达了不一样的苦恼：“公司发展多年，照理说成绩还行，但是地方政府似乎还是没有关注到我们，与国内同行动辄拿到当地政府超百万元的资金扶持相比，我们似乎被遗忘了。”记者则多方了解到，这家企业虽然技术领先，在业内规模也位居前列，但无奈整体规模依然有待提升，因此很难获得相关支持。

　　对此，一位政府人士透露，政府长期形成的观念，是看重“大企业”，因此政策无法精准覆盖“小而美”的“隐形冠军”企业，不过，近些年这一现象已有较大改善，有利于“隐形冠军”企业成长的环境正在进一步优化。目前，专注细分市场技术进步的企业，所得到的外部支持越来越多。

　　政府优先采购，就成为支持企业的最有力举措之一。记者了解到，“隐形冠军”企业的每一次创新，几乎都面临“首张订单”难度较大的问题，此时如果政府敢于“先买先用”，无疑将帮助企业打开市场。南京市则在政府优先采购方面做出了表率，并于2020年成立了创新产品推广办公室，联合相关行业主管部门，分批次做好全市创新产品的供需对接活动。当年11月，南京公示首批63个创新产品。

　　江苏集萃智能研发的与人共融轻型协作机器人，进入了南京首批创新产品公示名单。据公司董事长骆敏舟介绍，该产品应用范围广，售价6万多元，仅相当于进口产品价格的1/3，其中作为核心部件的直流无刷力矩电机，实现自主研制，成本不到400元，而进口产品价格要7000多元。通过政府优先采购这一“绿色通道”，更多“隐形冠军”企业的创新产品得以走向市场，落地生根。

　　当然，“绿色通道”并非万能，有企业家表示，公司当前最困扰的是知识产权保护。“我们研发的吸尘器，才上市几个月，电商平台上就出现一堆山寨产品，不仅给消费者带来使用隐患，也极大打击了公司的创新动力。”无锡一家企业负责人期待，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政府力度可以更大一些。

陈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