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碧螺香
□ 丁东
闲暇之时,泡上一杯茶,让身心浸泡在幽幽的茶香之中,仿佛时间停摆。也许正是这种感觉,让我对茶有了特殊的喜好。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上周日,三五好友相约,有幸到了苏州东山。初春时节,迎面的风渐渐褪去了寒意。眼前的东山,风和日丽,山色青翠,湖光潋滟,好一幅如画的景致。据好友查证,东山又称东洞庭山,是延伸于太湖中的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与洞庭西山、光福邓尉等72峰交汇而成风光旖旎的太湖景区。因隋朝莫厘将军曾在此隐居,故旧称莫厘山。其时,东山岛与陆地相隔30余里(见隋书《十道志》)。直至100余年前,才与陆地相接。东山不仅气候适宜、风景优美,文蕴深厚、名人辈出,而且年丰岁稔、物产富饶。除天天有鱼虾、季季有花果外,盛产茶叶,是洞庭碧螺春的原产地,具有1000多年栽种茶树的历史。
产自太湖东、西洞庭山的碧螺春,最顶级的干茶,1斤竟有6-7万个芽头,堪称中国嫩茶之最,没有之一。干茶条索紧结,白毫显露,卷曲成螺,翠碧诱人,有“一嫩(芽叶)三鲜”(色、香、味)之称。用当地茶农的话说,“铜丝条,螺旋形,浑身毛,花香果味,鲜爽生津。”此茶冲泡后,杯中白云翻滚,汤色嫩绿晶莹,清香经久不散。饮后体健目明,神清气爽。清末震钧(1857-1918年)《茶说》言:“茶以碧萝(螺)春为上,不易得,则苏之天池,次则龙井……”自唐代起,古称“功夫茶”“新血茶”的碧螺春,被列入“进贡茶单”,岁岁进贡朝廷,且远销全国各地及海内外。在欧亚出土的陶罐、瓷器及铜质、锡质器皿中,发现有碧螺春的残余。碧螺春以其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四绝”闻名中外,位居中国十大名茶前列。
忽而乘车,忽而步行,绕东山岛转悠半天,整个地像是换了一个人,洗净后的心肺,注满了清纯的诗情画意。
吃过晚饭,我们去了一间墙上挂有“相逢皆为友,落坐全是仙”字画的茶室。在店主的招呼下,服务员从一精美的茶罐中,用勺子舀出色泽碧绿、叶形卷如雀舌的茶叶,小心倒入玻璃杯,加入少量约70度的开水,然后用茶筅搅拌均匀,再续上些水,轻轻摆放在我们的面前。面前一杯茶,犹如玉壶含烟、春染杯底,雨涨秋池、绿满晶宫。我闻了闻,举杯抿上一口,如尝玄玉之膏、云华之液,只觉醇和顺滑,甘甜滋展,一股鲜雅沁入心脾。大伙见我陶醉的模样,无不深受感染,争相品味。此情此景,正应了“清风生两腋,飘然几欲仙。神游三山去,何似在人间”这首诗。
关于碧螺春的出典,传说林林总总,莫衷一是。除因产地碧螺峰、西山碧螺庵而得名的地名说外,另有神话传说。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洞庭山脚下,住着一位美丽、勤劳、善良的姑娘,名叫碧螺。有一天,姑娘上洞庭东山砍柴,爬至半山腰,忽闻一阵清香。抬头四顾,发现山顶长着几棵茶树,应是阵阵清香的源头。姑娘觉着好奇,便冒险攀上悬崖。吮吸着浓郁的清香,伸手在几棵扎根石缝、油绿欲滴的茶树上,采了些嫩芽揣进怀里。下山回到家中,感觉又累又渴,便取出怀中的嫩芽,准备泡水喝。不承想,嫩芽取出时,霎时清香袭人,满屋芬芳。碧螺姑娘情不自禁,大呼“吓煞人哉,吓煞人哉!”
待心神安定,姑娘冲泡嫩芽解渴。饮后清香沁脾,满口生津,顿觉精气元满,疲乏尽遁。姑娘如获珍宝,喜出望外。第二天,她从山顶挖回三棵小茶树,移种在自家屋前。数年后,小茶树长成了茂盛的大茶树。茶树散发的清香,引来了远近乡邻。碧螺姑娘用茶树嫩芽焙制成的干茶,泡水招待乡邻。大伙饮后均觉香奇馥异,妙不可言,便问此茶是何茶?姑娘随口答曰“吓煞人香”。自此,“吓煞人香”声名鹊起。碧螺姑娘老去后,当地百姓为表达对她的感恩和怀念之情,便把“吓煞人香”改称为“碧螺春”。
与此传说类似的还有碧螺姑娘忠贞爱情、尼姑抚养弃婴碧螺等多种版本的美丽传说。
不啻是神话传说,碧螺春的出典还与帝王相关。且不说那些没有依据的,单单有些由头、有据可查的故事就有两则。其一,据传,被唐伯虎誉为“海内文章第一,山中宰相无双”的明代东山陆巷人王鏊(公元1450-1524年),在任宰相期间,回家省亲,将家乡的土产茶叶献给明武宗朱厚照品尝,武宗饮后感觉清香甘美,味道极佳,问其茶名。王鏊答曰,此茶产自碧螺峰下,谓“吓煞人香”。武宗听后眉头紧锁,言此名欠雅。沉思片刻,赐名“碧螺春”。
其二,清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春,康熙皇帝第三次南巡。农历三月十六驾幸太湖,登游虎丘。游余茶歇,江苏巡抚宋荦手捧洞庭山人朱正元炒制的“吓煞人香”进献皇上。康熙帝品尝后,顿觉清香异常,悦神解乏。便问宋荦:“此茶何谓?”宋荦答:“回皇上,此茶乃‘吓煞人香’。”康熙帝听后一愣,略觉不爽。凝视茶碗,见茶色碧绿,形曲如螺,又采于早春,朗声笑道:“此茶更谓‘碧螺春’,如何?”众皆言妙。康熙帝赐名之说,清王应奎《柳南续笔》(公元1757年)、清道光年间顾禄《清嘉录》、清陈康祺《郎潜纪闻》等文献均有记载。与以上文献相比,清乾隆年间吴县东山人金友理《太湖备考》(公元1750年)中的记载更为详尽。其曰:“卷十六,杂记,东山碧螺峰石壁产野茶数株,山人朱正元采制,其香异常,名‘吓煞人香’。宋商邱抚吴始进上,题曰‘碧螺春’。”由此说来,康熙帝赐名之说相对靠谱,更接近事实真相。
无论何种版本,传说终究是传说。所谓“自古名茶生峰顶,云雾叠翠日月星”,碧螺春品质绝佳,得益于四大天时地利:一是地理之利。碧螺春生长在600—900米海拔的山坡上,年平均温度15.5—16.5摄氏度,再加上光照充足,太湖水面水气升腾,雾气悠悠,空气湿润,有着绝佳的生长环境;二是土壤之利。碧螺春生长的土壤丰厚松软,属酸性或微酸性砂土,最适宜茶树生长;三是间植之利。碧螺春茶树和桃、李、杏、梅等果木交错种植。一方面,果树蔽覆霜雪,掩映秋阳。另一方面,茶树与果树枝桠相连,根脉相通,茶吸果香,花窨茶味,让碧螺春拥有了花香果味的天然品质;四是炒制之利。其制作方法,以一芽一叶至一芽二叶初展的嫩芽为原料,在特制的铁锅里,以适宜的火候,手不离茶,茶不离锅,用抖、抓、压、推、揉、搓等“六动”手法炒制,完全保持了茶叶的原味。得以上四大天时地利,洞庭山出产的碧螺春,其品质之上乘,风味之独绝,自在情理之中。
“入山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百里醉。”那一款碧螺春,闪耀着诗意和文化,溯历史长河而来。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早已演变为一种时尚、一种身价、一种情结。
多少年来,得天之独厚,茶树一直是洞庭人的“摇钱树”。不过,要想有个好收成,茶农免不了要吃不少的苦,培土施肥、周期修剪、病虫防治,把茶树当“祖宗”供着,一季有一季的忙碌。看根枝茁壮,嫩芽吐翠,哪怕早起晚睡,凌晨3点带干粮到茶园采茶,再怎么辛苦,也有希望。——累并快乐着。现如今,伴随着茶树育种、种植、遮荫、病虫防治等技术的进步,所生产、加工的碧螺春,不仅原材料上乘,而且品质更佳,成了一种贴近自然、绿色生态的健康饮品。尤其是其富含矿物质、茶多酚、可可碱、儿茶素、脂多糖、芳香油、碳水化合物、蛋白质、氨基酸等多种水溶性维生素,不同于其他产地茶种的品质,饱受茶客的青睐和推崇。
有人说,和尚饮茶是一种禅,道士饮茶是一种道,文人饮茶是一种文化。对于我这早已将茶融入生活的半个文人来说,此生,碧螺春不可或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