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汪圣希,一个勤勤恳恳的劳动妇女,一位慈祥仁厚的母亲,她虽然离开我们20多年,但她那和蔼面容仍常常萦绕在儿女们心头。
母亲1923年出生于安徽绩溪坦头村,外公祖上从事药材、茶叶生意,家道殷实乃书香门第。外公汪让三,字天宽,取自于“世事让三分,天宽地阔”。母亲自幼聪明好学,后来考入徽州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坦头小学任教,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和父亲相识并组成家庭。父亲胡生启是地道的绩溪上庄人,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当年,胡适的堂叔胡文郁把他帶到合肥(胡文郁解放前历任政界要职,后迁居台湾),在国民政府谋了一个差事。后来父亲考入上海新闻专科学校,毕业后在《亚光报》当记者,母亲随他到上海,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解放后父亲一度失业,外公将我父母带到邵伯,开了一爿茶叶店,以维持家庭生活。1959年父亲回到上庄务农,由于与当地治保主任一言不合,被扣上历史反革命帽子,从此命运多舛。
母亲一生育有三男一女,我是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小弟弟敏如生于1956年属猴,从小聪明伶俐,活泼好动,三岁时生了一场重病,高烧多日不退,等到退烧后发现他成了痴呆儿,全家人为此痛惜不已。
“三年自然灾害”,家境极其困难,我和妹妹、大弟弟随父去了绩溪上庄读书、生活,母亲将傻弟敏如留在身边相依为命。那时母亲在邵伯供销合作社综合门市部上班,成天与油盐酱醋打交道。因为小敏如生活不能自理,母亲除了工作,就是无微不至地照应弟弟。在那食不裹腹的日子里,即使山芋杂粮,母亲总是先让敏如吃饱,而自己则常常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即使日子过得紧巴巴,弟弟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清淸爽爽,每到过年,从牙缝里省点钱也要替他做套新衣裳。
1965年,我们姐弟三人陆续回到邵伯。傻弟敏如已失去正常的思维,没有辨别方向的能力,经常走出去就不认家门。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要经常寻找走失的傻弟。不仅镇上每条街巷,邵伯南乡、北乡、运河、崔桥、艾菱等地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跡,最远的还到高邮、江都找过。
因为母亲人缘好,弟弟每次走失总有一些热心的邻居和熟悉我家情况的热心人,一旦发现敏如的踪迹,总会用各种方法告知我的家人,以便及时寻找。尽管弟弟走失若干次,总能平安地回到家中。
1972年暮春的一天,敏如又一次走失。我们兄弟姐妹几乎把邵伯周边乡村找遍,仍未见他的踪影。母亲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我们通过邵伯派出所印发了寻人启事到处张贴,并在通过邮局向省内各遣送站邮寄,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就在我们全家为敏如走失焦急万分的时候,我们邵伯五金电器厂负责人事和安全的干部老陈突然来到我家,说是昨晚在邵伯轮船码头巡查时,遇到几个来自沭阳卖小鸡的农民,他向他们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位神志不清、身高1米7的男子。听到老陈的询问,这几位农民说在沭阳看到过类似这样的男子。得到这一消息,我和古道热肠的老陈下午便动身去沭阳。
到了沭阳,我们逢人就问,路边的行人、小摊贩,甚至乞丐也成了我们询问的对象。经过多方询问,有人提供了一点线索,他估计去了新沂,我们抱着一线希望乘车直奔新沂。
我们在新沂分头找了一天,仍不见敏如踪影。第二天下午,我和老陈在新沂火车站会合。老陈告诉我,他在新沂郊区寻找时,遇到一帮干活的农民,其中有人说,看到一个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的男子向东走去,估计去了东海。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立马买了去东海的火车票。晚上10点多钟抵达东海,下车时在站台上遇到一位穿警服的人,我们上前说明来意。他一听说道:巧了,前两天遣送站收了一名来历不明的人,和我们说的特征相仿。他把我们带到遣送站,一看正是敏如,我们喜出望外。当时我从包里拿出两个大馒头给敏如吃,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我们和遣送站的工作人员协商,让敏如当晚暂住这里,第二天一早过来领人。我们在东海找了一家旅社将就了一晚,天亮后就去遣送站把敏如接了过来,同时去邮局发了电报,给母亲及家人报个平安信。
那天下午回到家中,一个星期不见,发现母亲消瘦憔悴了许多,眼睛里噙着泪花,目光里满是慈爱和怜惜,她一下把敏如拥在怀中,生怕他再丢失,嘴里不停地念叨:可回家了,再也不要瞎跑啦!
傻弟敏如因病致痴是不幸的,同时他又是幸运的,在母亲和全家人的呵护下,以及亲朋好友的帮助下,他没遭什么罪。敏如去世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年仅32岁,他在船闸旁边的小码头嬉水,不幸溺水而亡。母亲为工作辛苦了一辈子,为家庭操劳了一辈子,唯独放不下的便是痴儿敏如。刚刚进入21世纪,年届八旬的父母相继离世,一对相濡以沫的苦命夫妻又可以在天堂呵护他们的痴儿敏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