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思念
2022-04-10 19:46: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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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君

  风一如既往地钻进我的脖子,钻进漫山遍野的金黄,它们总是先一步了解人世间的温度与悲喜,正如这个三月的清晨,混杂着呼吸与花香还有记忆。

  在没有人的小路上,我一再回避着熟悉的记忆,它们却使劲地越过栅栏,越过湿润的空气,越过高于土地的惊慌,最后落进我的怀抱。它们先是温暖的,继而变得生硬、突兀,忽然间就勒紧我的静动脉,心跳变得汹涌磅礴。

  这里不是海,却有了湿润的咸。母亲就在此时出现了,她的蓝花布衬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格外温暖。她笑吟吟地向我走过来,步伐有些蹒跚。我本能地握住自己的手,它开始不停地颤抖。“过来,我们一起去吃饭,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母亲踉跄着走到我的身边,而我的脚还在原地,不曾移动过。“妈,你回来了,真好。”我的手握住母亲的手,阳光透过树梢,光影落在母亲的肩头。“有半个月没打牙祭了,丫头,嘴巴馋了吧?”母亲扬起的嘴角,总是很好看。“妈,我都上一年级了,得叫我名字,别人听了会笑话我的。”母亲伸手拉了一下我僵硬的手臂:“怎的,别家的娃都没有乳名吗?你这孩子。”母亲带着一丝宠爱的口气,弯下腰亲亲我的额头,瞬间感觉额头的寂静被一股莫名的燥热打破,就任由母亲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这是一条充满花香的路,偶尔还有蝴蝶翩翩起舞,我的脚似乎没有踩在地上的厚重感,玉兰花在树枝上摇晃,似乎整个春天都装进了眼睛里。

  “丫头,你看这一锅肉,妈妈炖得很烂了,你来尝尝。”母亲轻轻拍着我的手臂。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小石凳,木头门,自来水龙头裸露在已经破了一半的胶皮外面,阴沟盖子还靠在水泥墙的东边,小木桌上已经放了一碗红烧肉,半肥半瘦,色泽红润,看着垂涎欲滴,嘴里猛地咽了一下口水:“可以吃吗?”我扭头看了一眼母亲,她抬手指了一下:“坐那里吧。”我顺着她的手势,走到一张小小的椅子边,藤编的,有点晒旧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拿起桌上唯一的一双筷子,抬手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嗯,好吃。”满嘴的油渍在齿颊间晃动,甚至有一滴卤汁挂在下巴上。“慢点吃,肉多着呢。这个月的肉票又多了几张,足够你吃的了。”我机械地抬头,正好遇见母亲游离的眼神:“妈,要交学费了。”说完,我有罪似的低下了头。母亲没有说话,她慢慢地蹲下身子,看着我一口一口吃着肉。

  空气里凝结着花香和沉闷的气氛。我低头吃肉,不再去观察母亲的表情。我知道只有等父亲回来,我的学费才有着落。一天的日子竟然是如此甜腻,不是因为花香,而是有了母亲的陪伴。她是离开了半个月才回来的,说是去舅舅那里办事,结果半个月没有音信,我把自己也活成了隐形人。因为怕挨骂,上课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没有交学费的孩子,总是会贴墙站,直到交了学费为止,这些话自然是不敢和母亲说的。母亲此时不说话,一定是在等父亲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窗户,看见父亲背对着窗户在和母亲说话,母亲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我听见了。知道今天可以交学费了,我的心顿时“活”了,赶紧穿衣服出门。父亲手里捏着卷成一团的纸币,看见我出来,伸手递给我:“交学费去吧。”父亲浓重的家乡话,在此时变得亲切无比。我乐颠颠地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夹层:“我上学去了。”多好的清晨啊,我走在交学费的路上,一想到今天不用再贴墙站,心里就乐开了花。三月,四月,五月,直到八月,都可以开心地度过了。每每想到这,步子就会越发得轻快。直到现在,此时的我嘴角还挂着那一丝开心的笑。

  热爱脚下这一片熟悉的土地,却不能挣扎记忆,是的,繁衍着星星的天空,月亮还会出现,时间却再也不用去猜测回忆,母亲站在离我不远的平行世界。桃花开了,樱花开了,玉兰花洁白的花瓣闪烁在天空,我用自己的手掌去触碰金黄的油菜花,它们把点点金黄洒落在我的衣袖上,也落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软泥在脚下沉淀往事,而每一次的隔空对话,依然让我深陷思绪,久久不能自拔。

  清明,临近一段不可磨灭的亲情,我的心在空旷的油菜花田里穿行,我就带着小时候的自己继续行走,缓慢地往前走。我想我留住了她健康的笑容,留住了她和我交集的眼神,当她在清晨时,玉兰花绽放了,当她在中午时,梨花香了,当她在夜晚时,星星亮了。一个我和另一个我在春天和母亲遇见,她的眼里微光闪烁……

标签:母亲;玉兰花;父亲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