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株稻穗
2021-08-29 19:27: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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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锦华

  对于家乡的稻谷,我一直怀有深深敬意。蜂窝煤上熬出的浓香,曾弥散了整个童年,它滋养了艰难岁月中的我们。母亲常说,生我时没有奶水,米糊喂大的孩子迷糊,天资不够聪慧。每每听到此话,我的心中就会愤愤不平。如今日子好了,品种繁多的米类充斥着市场,可我只爱家乡的稻谷。当稻花香里,那沉甸甸的稻穗,一茬茬压弯了腰肢,父母的脊梁也日渐佝偻。

  父亲的背影曾那么挺拔,就像庄稼地里粗壮的稻穗。他可以轻易扛上一口袋粮食,也可以把我扛在肩头,走很远的路。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走过最远的路,大概就是带着奶奶的嘱托,去上海看望他的舅舅。我的奶奶,大脚板,上过私塾,是位资本家的大小姐。解放前夕,她的兄弟姐妹纷纷逃离家园,只有她留守故土,嫁给了地主成分的爷爷。她见证了一个多世纪的沧桑岁月,曾有的风华,早湮没在刀刻的皱纹里。她的生命历程,就像匍匐于大地的那株稻穗,成熟而饱满,她似乎已嗅到了泥土的芬芳。

  计划经济年代,勤劳持家的母亲,攒呀攒,攒够一定数量的粮票,就会补贴家族里吃不饱的人。当父亲说起,南方人吃的是“小南米”,就是在火炉上无论怎么淬炼,都不会黏稠的那种,母亲就会意地拿出粮票交给父亲买粮。

  对于绿皮火车,我从来就不陌生,只是不知道,它究竟能跑多远。我的家园以陇海铁轨为分界线,路北是人口密集居住地,路南则是稻田和荒草地。我和我童年的伙伴,就像路南荒草丛里的那些个蚂蚱,散养在这片土地。苍耳、野菊、轨道是童年的玩伴。当铁轨震动,拉出刺耳的鸣叫,我们就会捂上耳朵,如鸟兽般逃窜。在父母的斥责和关爱中,小伙伴们慢慢野大。我热爱这片土地,它承载了童年所有的快乐,惊险又刺激!

  城市建设突飞猛进,曾经苏北重要的交通枢纽火车站,搬迁、扩建,迎来了高铁时代,去上海只需三个小时的路程。一个时代的谢幕,必将标志着更伟大时代的来临。沿着废弃铁轨的痕迹,陇海步行街异军突起,成为新的经济核心区。漫步在曾经的家园,我不由得想起四十多年前父亲的背影,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的当年,背着沉重的大米,走出小巷,走到上海……

  我的家乡还有一条号称苏北“小上海”的老街,它的繁华热闹堪比当年的“大上海”。我的奶奶在她百岁生辰这天,想要去看看。这里曾有她的兄弟姐妹,她家的布庄。历经一个世纪的荣辱沉浮,此刻的她,在慢慢感受这条百年老街的没落与重生。政府为了发掘与老街历史相生共荣的城市名片,斥巨资重新修缮打造了它,既保留了民国风情的历史文脉,又引进先进的商业理念。民主老街在古朴沧桑中,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泽。

  多年后,当我坐在自己的园子里,突然发现绿油油的草坪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棵高大的稻穗。为了近距离观察它的生长情况,我浇水除草,看着它一天天粗壮,直到抽穗。当它低下头颅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们几代人对于土地的情怀,就如同艾青在他诗文中所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是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越是成熟越是如此低调,土地情怀中蕴含的重要力量,那是对祖国炽热、真挚的爱呀!

  夕阳如血,烧红了这半坡葱茏。我剪下这株稻穗,剥下一粒粒稻谷,把它撒在山坡之上。就让它扎根在这片家园吧,就像我们的子子孙孙,把根留住,留在这广袤的土地上一样!

标签:稻穗;稻谷;父亲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