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边
2021-01-24 19:12: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方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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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述怀

  在后方村的南面,有座高高的土丘。村上一、二队农户的自留地都在那里,包括我家的自留地和用树木围挡的老祖坟。至于庵,早已是一片废墟。从爷爷描述中得知应该是毁于战乱,自南宋就是贯通南京到杭州的重要驿站,也留下了川流不息的车马喧哗和南来北往商贾沉甸甸的足迹,只知道这里叫庵边。

  我记忆中的庵边,是野兔、野猫、青蛇经常出没的地方,杂草丛生、碎石碎砖到处都是。我的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只要能开垦的地方他都不放过,开垦出来的地,种上花生、山芋、黄豆、芝麻、南瓜什么的。清晨他会挑一担粪水,回来也会带一担半拉子砖。奶奶说庵上的砖不能动,父亲看到别人捡,他也捡回来砌猪圈。每年养的猪膘肥体壮,收猪的老板就爱到我家猪圈掐猪的脖子,然后谈斤论价。

  父亲开垦时,也能挖出长长的青石板,他就喊上队里的男劳力,抬到村边修筑水码头。后来开垦的人多了,半拉子砖也被人捡光了。凌乱的庵边成了有棱有角的花生地、山芋地和菜园子。

  我家的菜地就在一个小水塘边,几乎占满了小水塘的大半边。这样栽的菜用水就更方便。印象中,父亲种的向日葵有脸盆口这么大,成熟的南瓜堆满我家的小屋。那个时候老妈会煮一大锅南瓜,人吃一半,猪吃一半。到了南瓜藤枯萎的时候,父亲就要翻地种萝卜,我会跟着父亲去庵边捡甲鱼蛋,每宕南瓜根部都会有一窝甲鱼蛋,一钉耙下去跟着沙土翻出来。我数着捡着,这样开心的事持续了两年。后来,不少摸鱼捉虾的老手知道这个水塘里有甲鱼,就成群结队地赶来用脚在塘里踩、鱼竿钓、拍着手诱甲鱼探头再用钩子刷。再后来,塘里连螺蛳也没有了,疯长的芦苇覆盖了整个水面。

  父亲是个不多言的人,爱喝点散装酒,特别爱喝溧水酒厂酿造的山芋干酒。大哥给他的军用水壶里,时常装的不是开水,而是酒。他在庵边种地累了,总爱在坟边上坐着,拿起水壶向地面滴几滴,然后咪一口。老妈说:“你父亲又在想你爷爷奶奶了。以后我们百老归山,你们就把我们安葬在这里,好给你们看着自留地上的庄稼。”

  记得就在前几年的清明,我与兄弟姐妹商榷,决定给老祖坟修筑一条水泥路,改善周边的环境,栽种许多老妈喜欢的花草树木。去年清明,接到村上集中坟迁的通知。百年的老坟要动迁了,难免心里一阵无奈和伤心,但村上的决定必须响应。那天一大早,我们一家人挑着祭菜在祖坟上一一敬过,随着挖掘机的轰鸣,爷爷的白父亲的白,在我的眼前晃动。我们跳下坟坑把骸骨捧进了事前准备好的盒子里,打着雨伞护送亲人上了北山纪念堂。

  庵边的坟山、土丘、水塘、自留地全部推成了平地,唯一保留了几棵雪松、松柏。全部新建了草莓大棚。村上的中年妇女都来到草莓园做起了钟点工,工钱做半天付半天,做一天付一天,公司老板从不赊账,还雄心壮志立下打造全球最有影响力的草莓企业,悬挂在翻新后的庵边草莓大棚的护栏上。村民们真的没有想到,啃了大半辈子的土地,现在可以坐在家里拿租金,也可以进草莓园打工了。

  庵边,已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缩影,成了长乐草莓园北区的一个集散地,电动车、小轿车、集装箱天天排成了长龙。季风中,那棵通天高的松柏,摇曳出它的灵性。

标签:自留地;父亲;祖坟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