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夜归人
2020-05-10 14:42:00  作者:王慧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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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夜归人

王慧骐

距今已有了30多年。存活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夜晚,始终像一盏明明灭灭的灯,不时地会闪出一些光亮,给我的心以持久的温馨。

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年还没过完,大约在正月初三或初四,我们一大家子应邀去弟弟家中吃饭。记得去的时候,天已暗了,空气里透出阴冷的气息。街道两旁的树木和房屋黑黢黢的,已辨不出什么轮廓。一家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这顿饭足足吃了好几个小时。

待我们一个个走出来,发现外面已结结实实下过一场大雪,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一眼望去,好多建筑物都已笼在了雪里面。

自觉有了几分酒意,走不多远脚下似有点踉跄。一大家子十多个人不知不觉走成了前后几拨。当时雪已止了,四野显得格外地寂静。也都不急着赶回去干什么,就由着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那一年我已结了婚。自己的小家在20里外的一座小城。逢年过节的,妻总和我一道来父母这儿小住。

雪地里,我走了一段,发现身旁只有两人,左边是我年轻的妻子,右边那个矮我一截的人便是我母亲。母亲当时已有了60多岁,因牙齿不好吃东西不利索,那几年人开始有点消瘦,但精神尚可,并不显出多少老态。她当时穿一件怎样的棉衣我已不太记得真切。脚底下却肯定是一双跑鞋,因为我感觉到她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是那样清脆,且步子也迈得轻捷。

我们三个人并不说太多的话,基本是并排向前走着,母亲偶或会问我们一声:冷不冷?她在这座城市已生活了30多年,但却一直讲不来这里的方言。她在十几岁读中学时,因逃鬼子而早早就离开了故乡,但她的发音和吐字有时还夹着点南方的那种糯。有意思的是,我的妻生于太湖之滨,却因在一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家属院里长大,自幼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这倒让她同我母亲之间在交流上少了些阻隔,多了些对话的方便。

时间已经很晚了,马路上好久不见一部车辆。很难得有一两个身影在我们目力不及的前方不经意地掠过。白茫茫的天地间仿佛就只有我们母、子、媳三人。我突然就有了一种置身童话世界的感觉。莫非这是上天特意的安排,让我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在大雪弥漫、万赖俱寂的背景之下,与我并肩同行。她们之间原本并不相识,却因为我而走到了一起。这样的场景,或许今生仅此一遇。天、地、人,在那个特定的时空里,分明昭示着某种宗教式的神秘。

……18年前的一个早晨,母亲走了。而那个铺天大雪的夜晚却永久地留在了我的心里。每日里与我结伴而行的,是从母亲手里拿过那根接力棒的女人。

谢谢母亲,谢谢上苍对我的恩宠。

(初稿于2006年夏,浙江西塘。再改于2016年春,南京)

 

对《雪落夜归人》的赏评摘要

不足千字的《雪落夜归人》,堪称慧骐先生若干散文佳作中的典范之文。飘雪的夜晚,是慧骐记忆里的一盏灯火,明亮而又温馨,大雪弥漫,万籁俱寂,这个世界只剩下“母亲、妻子和我”,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法顶禅师的《山中花开》中说的,只有清空才能听到内在心灵的声音。多么安静的世界,那么美好而纯洁,如果你在慧骐的文字里听到了什么,那就是雪花盛开在大地上的声音。

——金倜,诗人。曾任《兴化日报》总编辑。

慧骐的情感叙述方式是十分朴素的,只是一味亲切平实地娓娓道来,没有妆饰,没有煽情。至真的性情是不需要妆饰的,多余的妆饰反而容易成为一种伤害。然而这种朴素却是毋庸置疑的大美,大美不雕,需要雕琢的,恰恰是不够大美的佐证。在这个讲究包装、追求浮华的社会里,《雪落夜归人》让我们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咀嚼、体味生命的真意,感受一种博大而深刻的宗教情怀,并为之感恩。

——亦然,诗人,评论家。苏州文联创作研究部主任。

《雪落夜归人》是一篇融情于景的上乘之作。写一个落雪之夜,与母亲和妻子在雪地中行走的情景,向我们呈现的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在这个天地人融为一体的特定时空里,作者把自己的心灵从种种习惯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澄怀味象、乘物游心,扫除杂念、涤荡心胸,一时间仿佛菩提树下的大彻大悟,如此纯净地领略到了心灵的透明,这里没有功利的绳索,没有物质的重荷,有的只是情感的恣意怒放!

——张永祎,文艺评论家。江苏省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厅副巡视员。

标签:王慧骐;母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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