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面的方式
2025-10-29 21:59: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周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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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我们,其实就是两个人——我和他。他便是缪小星。1994年到1997年间,我在省委办公厅党刊处工作时,与缪公同事。那时我刚从县城调往省城不久,生活和工作遇到一些困难。爱人工作调动、女儿转学、住房安排、自身文稿写作和刊物选题、编辑业务等等,每一项都困扰着我。我常常为此失眠,失眠的根源又主要在工作环境和人与人之间微妙情感的联结上。这不是说当时环境怎么不好,或与同事有矛盾。不是这样的。到了心生羡慕的陌生环境,我生怕工作做不好,心中惶惶然,处处小心谨慎。而对同事关系和工作的良好感觉,直至精神状态的焕然一新才是我的最佳状态。这种状态是我勉力追求,却又一下子难以达到的。

  缪小星比我大4岁,下乡插过队,下矿挖过煤,备尝生活的艰辛,也于艰辛的生活中向往朦胧爱情的甜蜜。他是1979级南大中文系高材生,高考前,已在共青团南京市委工作。他曾被借调到团中央《中国青年》群工部工作。据悉,当年的高考作文就是他采访所写的人物通讯的改写、缩写,老师推测他因此拿了高分。大学毕业时,他直接被分配到南京市委办公厅,从事文稿写作和调查研究工作。他的经历和性格,注定他不是一个刻板和拘束的人。我不知道他的血型是什么,是否跟我一样。他对同事和朋友,都是敞开心扉,坦诚相待。他不欺生,不排外。他对我各方面都是关照的。这种关照不放在嘴上,也不是颇有心计的留痕。一切都是家常的,随便的,自然而然的。在党刊处和《江苏通讯》编辑部,他是我的头儿,说话从未居高临下过,眼神里满是诚恳温和的光。这对有点敏感的我非常重要:减轻了我的心理压力,使我对工作充满了主动性,且一步步建立了自信,从而使上进心具有了比较牢靠的支撑。1996年,他履新宿迁工作,我则接过他传递来的业务接力棒。后来,他调任新华日报社副总编,我去了省旅游局。再后来,他就退休了。

  他住的地方与我住的地方并不远,我们都加了微信,彼此读到什么好书,看到什么好文章都及时推荐。平时见面机会是有的,但不多,也不刻意,保持双方愉悦的边界。他打他的桥牌,我打我的乒乓球。他依季节和气候,有时住到东边的宝华山去。但彼此之间的想念肯定是有的。我至今还常想起我们去太湖边费孝通家乡脱光衣服游泳的场景。那是一个灿烂的夏天。对岸是浙江,我们看到几个长头发的女孩子也在享受大自然的恩赐,有说有笑地泼水、游泳。

  进入老境,便常常想起从前的人和从前的事。我不知道他想不想我。有时不知是被什么人和事触动,我便立刻想到他。一想到就要表达,不表达就不舒服。第一次是毫不犹豫地去清凉门大桥下的烧饼铺子买了几只烧饼,然后约他何时何地见面,飞快地骑上山地车送给他。见面后,没有多余的话,直奔主题,叫他快点吃刚刚出炉的烧饼,时间长了,吸收了空中水汽的烧饼萎软了,口感便不好了。他咬两口,说:“好!真的好!”我开心,然后掉转车头骑回家。

  南京人吃鸭子,是很讲究的。我尤喜烤鸭和盐水鸭。某日在颐和路民国公馆区旁边的小巷里,发现一家阿花卤菜店的烤鸭特别好吃。我估计缪公没吃过,于是又激情澎湃地剁了前脯请他品尝。我承认,做出这一举动,有一点居高临下。但这也说明我对寻味金陵所下的功夫。在南京生活近40年,哪里的面条哪里的猪头肉哪里的猪大肠哪里的牛肉锅贴好吃,胸中是有一本地图的。与他在西康路与江苏路交叉口见面,我指着浇了醇厚的玫瑰色卤汁的烤鸭说,这是全南京最好吃的烤鸭。

  近年来,突然发现白发增多,多得有点不像自己了,便跟朋友讨教,用什么自然的染发剂染一染。朋友说:“我弟弟你见过吧?他的头发乌黑乌黑的,就是因为吃了大半辈子黑芝麻。”于是,我便到夫子庙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看着摊主将黑芝麻磨成粉,然后每天早晚饭时各吃一调羹。吃了两个月,鬓角的白发真的慢慢变黑了。我有点不相信,便继续吃,头上的白发便继续变。确认效果后,我约缪公见面,见面后同样什么话也不说,把一包黑芝麻与核桃仁混打的粉末放在了他小车的副驾座位上。他见我双膝上贴着白色膏药,问怎么回事。我说膝盖疼,他说,那你要注意啊,打球要悠着点。

  这就是我们的见面方式。与你相好的人,总是要见面的,但不宜多,不宜豪华和铺张;而仅仅是见一面,说两句话,又不免太枯燥和呆板了。见面实为做人,做人,是要有情趣的,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

标签:工作;烤鸭;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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