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炳生|晓霞
2025-09-14 22:19: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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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霞

□ 张炳生


  中午,我接到晓霞的一个电话。晓霞是我农村老家的一个表妹,年龄比我略小一点,今年五十多了。在电话里,晓霞带着哭腔告诉我:刚刚接到派出所电话,今天早上,阿强在一个建筑工地上班,被一辆送货的大货车撞了。阿强是晓霞的丈夫,尽管他们是夫妻,但是两个人已经分居十多年了。阿强没有兄弟姐妹,年迈的父母亲行动不便。现在阿强出了事,晓霞还得硬着头皮,以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名义,去协调办理这起交通事故的一应复杂而繁琐的善后事宜。我因为下午有事抽不开身,就在电话里和晓霞说好了,等傍晚的时候上门去看望她。

  记得和晓霞刚结婚那些年,阿强在县城的一个车水马龙的大转盘的边上,摆了一个修理钟表的摊子,生意还不错。那几年,他和晓霞挺恩爱的,我对他颇有好感。那时的阿强,在我的眼里,个头高高大大的,性格大大咧咧的,为人豪爽,爱帮人忙,全身都洋溢着一股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后来,钟表修理的生意不好做了,阿强就买了一辆三轮卡跑客运,接着又养了一阵子狼狗,之后还卖了一段时间的灯具,可惜,这些生意都失败了。再后来,阿强不知怎么认识了一个做工程的小老板,两人合伙捣鼓起了工程项目,据说还赚了一些钱。

  阿强手里有了一点钱以后,慢慢就生了花心,有了外遇。他的相好是一个寡妇,丈夫前些年病故,她独自带着一个闺女生活。听说这个寡妇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性格温柔,说话轻声慢语的。最近这十多年,阿强在外面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和那母女俩过起了三口之家的小日子,把晓霞一家老小视作“外人”,平时几乎不闻不问。前两年,房地产行情不好,工程项目做不起来了,无奈之下,阿强跑到一个建筑工地给人家看门。

  当然了,自从阿强有了外遇之后,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渐渐地,我们之间几乎“失联”了。

  来到晓霞家,穿过一个浅浅的院子,走进一幢两层小楼的一楼客厅。我站着一打量,只觉客厅里的摆设很凌乱,沙发上摆满了杂物。我略一迟疑,弯下腰,把沙发上的东西朝两边挪了挪,腾出中间的一点空隙,这才坐下来。刚坐下,就有一股阴暗、潮湿和寒冷的气息向我扑来,把我包裹住了。

  在我印象里,小时候,晓霞长得漂亮可爱,特别喜欢笑,一笑脸上就会开出两个小酒窝,是大人孩子心目中的“开心果”。

  这十多年来,晓霞不仅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忙家务,还要强打起精神去外面挣钱养家,挺难的。晓霞先后摆过水果摊,开过小饭店,还卖过烟酒百货,都是做一阵子就做不下去了,赚不到什么钱。直到前几年,经过一位远房亲戚引荐,她在家门口开了一个牛奶店,专门向附近的小区居民降价出售保质期还剩一两个月的牛奶,并兼做冷饮批零,没想到生意倒很红火。

  关于阿强离家出走的原因,晓霞也进行了反思。她觉得,和阿强在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自己有许多地方做得还不够好。比如,在日常生活里,自己不够细腻、温柔和体贴,这个家没有给阿强带来应有的温馨和抚慰;比如,在阿强做生意失败以后,自己没有去鼓励他,更没有为他分忧解难,反而一味地去指责和抱怨他;比如,家里人这些年都不待见阿强,他感觉在这个家里得到的只有冷漠和排斥,找不到尊重和理解,逐渐心灰意冷,等等。

  晓霞还说到了阿强的遗体告别仪式。这些年,对于阿强的所作所为,阿强的父母亲深恶痛绝,对阿强也是爱恨交加。阿强出事以后,可想而知,两位老人内心的痛苦无法抑制。但是,在表面上,他们表现得是那么镇静自若,丝毫看不出悲痛的表情。两位老人平静地和晓霞商量,准备把阿强的遗体一烧了之,不去搞遗体告别仪式。晓霞倒是能够理解老人的心情和想法,她不忍心这么做。晓霞对两位老人说,阿强千错万错,可他毕竟已经走了,就别去计较他了吧。

  我看聊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就站起来准备跟晓霞告别。走在小院子里,晓霞忽然用带着忧虑的口气说:阿强走后,我们家好歹还有个牛奶店,生活应该不用担心。可是,那个女人,带着一个闺女,以后该怎么办啊?我根本没想到,此时的晓霞,还在操着这份心。我看了看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走到小巷口,我回头望望,晓霞还站在家门口。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来,我不由缩了缩脖子,赶紧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走去。

标签:晓霞;建筑工地;电话
责编: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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