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册页（组诗）
浅蓝
汴水的硝烟岁月
洪泽湖吞下太多子弹头
在80年前的漩涡里
慢慢长成一副脊梁的模样
而吃够子弹的古汴河始终保持着
芦苇直立的姿势
月光清点那些炮弹壳时
总把最亮的那枚
认作未寄出的银元信
压在新四军彭雪枫师长的
毛呢大衣底下
电台滴滴答答
新四军四师驻地大王庄的电台
把淮北的星群
译成摩尔斯暗码
电波穿过敌占区时
古汴河突然
安静得像条备用天线
收报员小赵的铅笔
在“小延安”三个字上
折断，断茬处
渗出栾树树汁的清甜
渡口记
摆渡人把船缆
系在刺刀尖上
等对岸的枪声，渐渐
结成霜花
新四军江上清数完
口袋里的铜板
突然将它们撒进汴水
——那些沉底的
后来都成了
水下游击队的眼睛
春汛书
盱眙的桃花汛
每年都顺着淮河冲来
半截带红色番号的腿骨
渔民打捞后把它埋进柳树根
来年的新枝条上
结满青涩的密码电台零件
儿童们摘下它们
当口琴吹，一年年
暗流碑
如今的古汴河
灯光桨影把暗流铭刻成碑文：
某处漩涡
是新四军彭师长未说完的
半句话
河流平缓，白鹭停歇处
躺着的电台零件，和子弹头
拉伸如今的铁质芦荻
而所有倒影都保持
80年前的倾斜度
硫磺瓜瓤
大王庄的土墙，深陷硝烟
瓜秧攀爬，花朵绽开——
每道脉络都沁着硫磺的隐痛
最嫩的瓜瓤里，暗藏心跳
指腹饱满，敲击无声的密电
电波渗出，将整片菜畦
染成洪泽湖偷来的迷彩
暗夜油灯，在新四军彭师长眉间
拧暗自己的火苗
地图铺展，淮河在眼波奔涌
灯花爆裂，火痕咬住
纸上沦陷的小城
一个洞，灼烫了三天三夜
让所有香烟，噤声
汴水磨刀
月光下，古汴河磨刀霍霍
两岸芦苇，被磨成
一束束寒光凛凛的枪刺
卵石，是沉默待发的弹丸
迟来的秋汛，狂暴冲刷
将蜿蜒河道，刻成战壕的走向
新四军彭师长的大衣掠过堤岸
惊起鹭鸶，翅膀挟着
破碎电码的残骨
三十里外，洪泽湖吞吐铁腥
鱼群鳞片，记下刺刀反光的弧度
渡口铜板叮当，拉魂腔悠长
一枚未落的信号弹，穿过黄昏钱孔
沉入水底，化作
暗流里游弋的千里眼
一眨，一眨，照亮深沉的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