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历永远存档
才落叶的桑树
刚长出寸长麦苗的田垄
飞行中蝗虫鲜红的内翅
显得无序,荒芜,冷清
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
三步一停,五步一歇
停!跪!磕头!起!
走走停停,火纸撒得满地跑
仍然难以复述母亲的生平履历
泪眼婆娑中纷飞的纸钱
体验她老人家此生难得的一次奢侈
你省下的山芋干,便宜了虫蚁
舍不得穿的棉衣随风而逝
一滴眼泪也随风偷偷地火化
母亲在世,儿仍童年
一个人童年比一生更长
比悠长的麻匹还长
母亲是童年的主角
像西游记中的孙悟空
离了她,处于三界中的地球不转
那飘出白色炊烟的茅草房子
我清贫温暖的家,也转不起来
童年时的些微点滴
被我当作行囊,走到哪背到哪
身在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
想的却是一头耕牛的哞哞叫声
严肃的会议室里
我思索的是狐狸与黄鼠狼为啥不同
用来秀恩爱秀才艺秀这秀那的朋友圈
却整天不务正业地民间土话乱弹
乡村没有远去,童年仍是当下
满树桑叶落的雨夜
母亲像云层后的流星划过苍穹
我不知道,她在宇宙的何方望着我
有妈的孩子,再大还是孩子
母亲走了,童年的草才真正落幕
母亲的麻线陀
悠长的麻匹丈量粗糙的手
在骨陀螺不动声色的旋转中
拧成一股麻线的寒来暑往
穿梭于柳帽簸箕笆斗的字里行间
母亲捻着抽也抽不尽的麻匹
旋转着淤积很久的百年孤独
煤油灯的光沉思记忆的尺寸
还有额头上编织的年轮
母亲的哲学
别跟母亲讲哲学
在她眼里,哲学啥也不是
ICU的影像片,啥也不是
别嚷嚷啥哲学不哲学的
老娘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
只有脚下的土地最真实
只有眼泪才是真相,激动或悲伤的
只有孙辈一大堆常来床前最真切
哲学没有泪水,泪腺堵塞了
真相含着泪才称得上诗
磨拐的时光
小磨拐,小磨拐
把沉重却不知疲倦的时光拐又拐
一朵朵哭泣的乌云磨碎成水浆
磨盘如母亲的思绪在旋转
水中的麦豆一勺子一勺子
一团团落下铜钱般大小的磨洞
下了舞池的粮食在磨肚里眩晕
风儿被太极般磨盘拨弄在侧结构
磨坊如同暗夜星空里的点点星光
借走所有光线,从人间
凹心小板凳
母亲最爱坐的凹心小板凳
打我记事时便是古董了
早在十年前母亲摘瓜摔断腿
凹心小板凳便吐槽
少了一条腿无人修理
像坐在轮椅上的母亲
常常坐在那里看着地里的葱蒜
打主人走后
凹心小板凳更冷落在旮旯里
没人擦它没人坐它
那是母亲的坐骑
老屋永远容得下
跟母亲的社保卡一样,甭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