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来到吴江。到了震泽、盛泽、七都,去了黄家溪,徐家浜,开弦弓村,也看了恒力等企业,真是膏腴之地,名实相符。突然想起与吴江有关的一些诗词来,拾零一二,贻笑大方。
晋代张翰的《思吴江歌》,多被人提及: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宋朝陈尧佐有“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风斜日鲈鱼乡”;一代名臣范仲淹有“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这三身份地位不同,却都不约而同地说到了吴江鲈鱼,显示出鲈乡文化的不同凡响,名声在外。
南宋末年著名词人蒋捷的《一剪梅·夜过吴江》,也很知名。蒋捷,字胜欲,号竹山,咸淳十年进士。南宋覆灭,他深怀亡国之痛,隐居不仕,人称“竹山先生”“樱桃进士”,其气节为时人所重。蒋捷长于词,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蒋捷词多抒发故国之思、山河之恸,以悲凉清俊、萧寥疏爽为主,尤以造语奇巧之作,在宋季词坛独标一格。且看他的《一剪梅·舟过吴江》: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去飘飘,雨又潇潇。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宜兴蒋捷所说的泰娘桥,莫非就是黄家溪村的泰安桥?
吴江地处江浙交界,区位优势,得天独厚,京杭大运河主线之烂溪塘、西线之頔塘以及江南运河即苏州塘在平望交汇。黄家溪紧临江南运河西侧,为吴江运河八景之一“丝绸水路”的一大节点,有“寨湖烟雨”,有北塔观鱼,地处黄家溪市河以东的“庄浪”,自称“青草滩主人”的屈突是李唐进士,曾经在此隐居。大诗人李白曾前来与之对酒:风落吴江雪,纷纷入酒杯。山翁今已醉,舞袖为君开。白乐天也曾有《渔歌》,大致与此有关:太湖平芜岸,松江落叶波。繁丝与促管,不解和渔歌。白居易还有一《忆旧游》:旧游之人半白首,旧游之地多苍苔。江南旧游凡几处?就中最忆吴江隈。此次吴江之行,王干、姜俐敏、邓海南、王明皓、梁晴、傅晓红等都已退休,真是“旧游之人半白首”啊。
黄家溪往东漫走,到市河口,有一“寨湖潭”,水平如镜,树木苍翠。湖面并不开阔,清代《黄溪志》载:“寨湖,孙吴赤乌初,盛斌为司马领濠寨,建围作田,屯兵结等于此,故名。周环里许,中有五屿,溪之胜概也。”《黄家溪村志》亦说“寨湖中五屿存两屿”。尽管如今,唐代胜迹,早已荡然无存,但烟雨景色犹在,湖面澄清如碧,幢幢民居散落在湖畔。湖岸长廊内有沈周坐像,还有黄如的半身像。这位黄如,是南宋状元,黄家溪村此名,据说即因他而来。
黄家溪村里还有一泰安桥,据说还是市级文保单位呢。这一村落之中,还有宋高宗赵构时的“侍郎井”,建文帝朱允炆居然曾经四顾黄家溪,也不知真假;喜欢下江南的乾隆帝曾畅游黄家溪。此地绸市繁荣,盛极一时,泰安桥头曾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若写一小说,复原当年胜景繁华,细说江南市场经济萌芽,题目就叫《泰安桥》,如何?
松陵镇的垂虹桥,遐迩闻名,是吴江地标。自天水一朝以来,文人墨客为之吟诗咏词,留下众多名篇。吴江运河八景之一的“垂虹秋色”,取自宋代书画大家米芾名句“垂虹秋色满东南”。米芾的《垂虹亭作》:断云一片洞庭帆,玉破鲈鱼金破柑。好作新诗寄桑苎,垂虹秋色满东南。大文豪苏轼观赏“吴越溪山兴未穷,又扶衰病过垂虹”,连遭贬谪,处境艰难,却乐观旷达,“人笑年来三黜惯,天教我辈一樽同。”南宋杨万里有《舟泊吴江》:江湖便是老生涯,佳处何妨且泊家。自汲松江桥下水,垂虹亭上试新茶。姜夔的《过垂虹》则兴致更甚,“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唐寅的《松陵晚泊》,在此饱览“埠头灯火集船丛”“人行烟霭垂虹上”,留下笔墨,赞叹不已。
松陵镇东门,有垂虹桥遗址,是全国文保单位,东西两端共有近20个桥孔,“蜿蜒如龙”的容貌已褪,“江南第一长桥”的光环不在,默默地诉说着970多年的风雨沧桑。朱明李延兴有《夕次同川》:鸦噪晚凉天,新晴景豁然。柳桥通水市,荷港入湖田。环顾四周,重建的华严塔巍然屹立,计成园古色古香,构成“长桥塔影”“园桥相映”的秀丽景色。柳如是当年,曾在此垂虹桥,倚门卖笑,度日如年。吴梅村当年,身逢乱世,处于时代的大变局之中,兵荒马乱,战战兢兢,他有《过吴江有感》,足以看出他当时的落寞心境:落日松陵道,堤长欲抱城。塔盘湖势动,桥引月痕生。市静人逃赋,江宽客避兵。廿年交旧散,把酒叹浮名。旧交散尽,浮名何用?落入余晖,长堤、古塔、湖桥,静默无声。清代沈彤也有《慈云塔影》:四面湖光绕,中流塔影悬。荻塘西去路,蚕来胜耕田。鼎鼎大名的纪晓岚有《夜泊吴江》,倒是轻松惬意,哪有故国之思黍离之悲:昏烟欲合孤城闭,远水微明小港交。玲珑方塔犹相伴,一夜风铃尽意敲。
因以七都开弦弓村为背景而撰就《江村经济》这一名著的费孝通曾26次到过此村,他有《乡情》七绝一首,不无打油,倒也有趣:
江村蚕熟庆丰收,老来又作故乡游。
儿童笑我白眉长,我羡太湖一沙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