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草”何以成长于“灿烂鲜花丛中”
——读《柏林日记》
2021-09-16 11:31: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国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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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边新到的这部《柏林日记》是典型、极为普通的“日记”。要说它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它记录了只属于“二战”的那段历史。记录“二战”历史的书籍已经很多,以“日记”形式出现的也有许多,比如《拉贝日记》。这些日记最大的特点就是当事人身在其中而发出的震撼心灵的感受。《柏林日记》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不仅仅记录了法西斯阵营的暴行,还剖析式展示了“毒草”“邪恶”如何在“灿烂鲜花丛中”诞生、成长,最后形成罪恶“大树”来危害人类平衡生活的过程。用日记形式记录希特勒与他的帝国是怎么产生的,从这个角度讲,《柏林日记》是最为独特的。

  这类书籍总是在启迪告诫后人:邪恶的历史不可以重复及如何防止这种历史“席卷再来”。

  《柏林日记》第216页:“今天早晨,在从卡尔斯鲁厄沿莱茵河去巴塞尔的路上,我们经过约一百英里长的法国边境。没有任何战争迹象,列车服务员告诉我,自开战后这段前线还从未开过一枪。当列车沿着莱茵河行驶时,我们可以看到法国碉堡。在许多席子掩蔽下,法国人正在建造堡垒。在德国这边,也同样的景象。双方部队似乎遵守着某种停火协议。他们相互在对方的视野中和射程内,毫不隐蔽地干的事儿。实际上,一发法国75毫米炮弹就可能将我们的列车轰掉。德国人在铁路上运输火焰炮、补给,但是法国人并不干扰他们。……”

  作者不得不感叹:“真是一场奇怪的战争。”

  可以说,那一刻,善良的人们还完全蒙在鼓里。

  更令人发指的奇怪事是希特勒的崛起。

  应了一句中国古话: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当年谁能分辨清楚,屡屡受命运捉弄的阿道夫·希特勒是给全世界带来灾难的彗星人物,还是能够拯救德国经济危机的圣人?灾难没有降临的柏林,出现在威廉·夏伊勒笔下时,多么宁静、安祥,连风都带着“甜蜜”的味道。因为柏林的人们看到了阿道夫·希特勒给他们画的国家社会主义的饼有多什么美好。就连灭犹太人的残暴行径,德国人都拥护:因为阿道夫·希特勒说了,纯正的日尔曼民族才是“上帝”的使者。威廉·夏伊勒在这本书的第15页就说了这样一件事:“尼克博克告诉我,在我们昨天抵达前不久,多萝西·汤普森刚从腓特烈街车站登车离开。她必须在24小时内滚出德国,这显然是普茨·汉无施丹格尔的杰作。他无法原谅她写的《我看希特勒》,该书严重低估了此人……”

  “邪恶”开始萌芽,“罪行”开始启动。

  恶魔在露出本质前,会用各种假面具来迷惑人们,以取得他们的支持。“黄昏时分,就像罗马皇帝一样,希特勒乘车驶进这个中世纪古城,沿途是疯狂欢呼的纳粹党人密集方阵,挤满了狭窄的街道。……他(希特勒)站在汽车上,右臂无力地行纳粹手礼,回敬极度疯狂的欢迎人群……我一生始终无法完全理解,他究竟是打开了什么样的激情泉源,以至于歇斯底的群众如此疯狂地欢迎他。他在人群前并不做出戏剧性的专横傲慢的样子,……也不故意使自己的眼睛显得神采奕奕。然而他的眼睛里的确有些闪亮的东西,也是他脸上最为出众之处。他的举止几乎可以称得上谦虚。但我对其真诚表示怀疑。”(《柏林日记》第16—17页)

  作者为探个究竟,混入了上万人的集会中,亲眼目睹这群歇斯底里人们,挤在希特勒住的旅馆前空地上,高喊着,我们要元首。能够沉得住气的希特勒走到阳台上,表情极为虔诚谦虚,站了一会儿就进去了。而这些歇斯底里的疯狂人群,作者笔下是这样形容的:“……特别是那些妇女。人们脸上的痴狂表情,使我想起路易斯安那乡下满地打滚的宗教信徒入魔时的面容。……妇女们盯着希特勒,就像盯着救世主,面部表情几乎不似人类。”(《柏林日记》第17页)。毫不夸张地说,希特勒在阳台上站的时间太短了,再多一会儿,这些如痴如醉的妇女会兴奋得晕过去。这使我想起了魏徵与唐太宗的那个“水能载舟,水能覆舟”的著名对话。用在这里,你能想像这“水”是什么水?“水”知道他们载起的这个“舟”是给予他们幸福生活的“舟”吗?为什么会这样的?怪水还是怪舟?

  威廉·夏伊勒尖锐指出:“我开始理解希特勒取得惊人成功的一些原因了。他从罗马教会借鉴了一些经验,使20世纪德国人音调乏味的生活重新拥有了壮观的景象、绚丽的色彩和神秘的气息。”(《柏林日记》第18页)

  罗马教会会教希特勒搞法西斯那一套?不!但罗马教会让人明白:宗教是控制人思想与灵魂的法宝。宗教会控制人的信仰,宗教更会煽动人的情绪。然而,宗教有善良与邪恶两种,尤如百花园的鲜花,有玫瑰与罂粟,就看你怎么识别它们。希特勒之流当然意识到这一点,更明白如何将自己这艘舟依靠这“水”载向他想去的地方——称霸世界!

  希特勒在称霸世界的野心勃发之前后,不是没有人识破,而是他用欺骗手段,无其不能地“解决”了他们,手段自然是从肉体到灵魂彻底消失。明证:大肆镇压不同政见者,大肆屠杀犹太人。对待波兰人, “我得到的消息是,如果弗兰克博士和他手下的纳粹打手实现其目标的话,波兰民族将会不复存在。他们(希特勒)当然不可能将波兰人杀光,但会将波兰人全部变为奴隶。”(《柏林日记》第505页)

  据说,希特勒的集权统治,没有办法解决的第一大问题就是腐败。(《柏林日记》第507页)告诉读者,尤利乌斯·施特莱彻,这位虐待狂、迫害犹太人的沙皇和臭名昭著的反犹周报《冲锋队员报》总编是被希特勒下令逮捕的。原因是经济问题,而不是“他在纽伦堡街头招摇过市,挥舞着那根从不离手的马鞭。”作者希望希特勒能够下令查查“为何那么多纳粹党官员获得了大量国家财产和城堡。”

  威廉·夏伊勒,这位几乎与二十世纪同龄者,用记者的身份出版了第三帝国诞生过程的数部作品:《第三帝国的兴亡:纳粹德国史》《第三共和国的崩溃》,而《柏林日记》则将采访内容用日记体的形式呈现出来,如实地记录下“第三帝国”这株毒草的生长过程。应该说,这株毒草当初也曾经与其他花草一样得到了阳光雨露的滋润。毒草用它特有的伪装蒙蔽了善良的人们,一旦得“势”便煽动天真的人们支持、拥护,甚至为它倾注全部的生命与爱!当毒草成势,威胁地球正常生物存在,破坏世界正常和谐交流时,人们才恍然大悟,才意识到毒草的危害性,并力图铲灭毒草,全世界恰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教训提醒并有理由指责我们:为何不能在毒草刚刚萌芽时就发现并动手铲除?这一点,在反思“二战”悲剧的大量材料中,《柏林日记》具有其特有的代表性。此书除了大家的共识外,更多地从记者的独特视角记录下“第三帝国”这颗毒瘤的萌芽、诞生、成长过程,并振聋发聩地质问:我们何以能够容纳这种现象的发生与膨胀,直至成为灾难?是人们的善良姑息迁就,纵容其成虎患吗?“糜不由初,鲜克有终”。人们的清醒需要道德的启迪,邪恶更需要极早警觉。

  鲜花与毒草共生于自然,善良与邪恶并存于世界,他们的作用不仅仅是给予人们甄别,更重要的是唤起人们从灵魂深处的觉醒,让人们从毒草萌芽起就努力铲除,世界的安定福祉才能有保证。

  威廉·夏伊勒让我们看到了这一点,让我们能够完整地读到这一系列被历史证实不可忽略的“史实”!这是人类之幸!这是正义的希望!这是世界百花园里春天的保证。

  张国擎

标签:希特勒;日记;毒草
责编:陈衍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