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舍尘|《设计》者
2024-07-26 22:05: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姚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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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90年代我在文联混饭时曾找过钱进,那次是因为中原一个大型刊物似乎看上我一篇中篇小说《一路狂奔》,刊物本意要我作些修改,而我当时心思想歪了,恰好其时在旧书摊上看到一本文革前出版的老舍的单行本《月牙儿》,而这家刊物与出版社乃同一家,就意想天开地提出能否出个单行本。当时的情况是我在大部分省级文学刊物所发小说有80%是打小说“头条”,渐有不满。而书对于刊物显然高于一筹,这是对所谓“书”(著作)的形式迷恋。于是请钱进设计封面,这相当还未进产房就早早把童装做好。很快钱进拿出一稿,一个丧魂落魂者飞快奔跑的剪影,包裹他周围的是风的飞速流动,无论狂奔造型和对书名的理解都甚合我意。

  这个由“狂奔”而产生的狂想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很快自以为是便付出代价。几次通信最终不了了之。年轻,在本地民俗里便叫“麻木神”。我凭什么要和伟大的老舍先生比出单行本呢,尽管篇幅长度相仿,尽管我写了80年代一个老板巧取豪夺的也是个“月牙儿”……我在浮想联翩与耿耿于怀时,唯一能消解心头块垒的便是不时拉开办公室抽屉,凭吊一下那个精彩的封面设计。

  近30年倏忽闪去,30年对当代中国人不是长度而是宽度!翻云覆雨的社会变迁,花团锦族的时代吸引、诱惑人心的各种欲望。偶然也会想起钱进老弟这个人,直到去年见面,扑面而来的是一本洋洋大观的巨著《设计》,使我再次生出感叹:

  他,一直在设计。

  设计,不是描摸,不是依样画葫芦。它首先是思想。设计,最重要的是概括;高度概括。它有形象又抽象,它需要具体物象的元素,而元素又不能淹没形象,我有时想,设计中充满辩证法。对立、冲突,跌宕起伏,甚至量子纠缠,终于最佳效果的和谐(完成度)。钱进几十年设计的作品,由小到大,由粗到精,由繁到简林林总总,无论是品牌设计,包装设计,海报设计还是书籍设计、室间设计,都透出他的良苦用心。从本书收录的原创作品中,每每窥见他思想搏击的流痕,灵感火花的闪现。他在设计方面的才华,最终问鼎首届国际设计大赛最高奖“包豪斯奖”金奖。作为艺术品,常有尴尬的情形:即市场好的,学院派未必认可;而学院派认可的,偏偏没有市场。而钱进的设计恰恰两者高度重合了,他的设计具有广泛的市场,又得到学院派高度认同。从大学设计专业的教授到市场的广泛检验,殊为不易。

  开卷有益,我们可以从设计者的巧思欣赏,可以从设计美学角度拍案叫绝,可以从为设计者的勤奋赞叹。而我的阅读感受倒是别样的。试想钱进弱冠之年进人民印刷厂学艺,多获平面构成的扎实基础,又师从吴俊圣先生学画,以他的笔墨技巧,造型能力都不在一般爱好者之下,而他心无旁骛,且将所有美术技艺和从中获得的审美心得完全服务于“术业专攻”。我以为一专多能或多专多能者,除非天才性人物,如鲁迅之设计自不必说。如钱君匋,早在30年代就以书籍装帧名躁海上,但丝毫不影响他后来篆刻;书法乃至收藏方面的成就。但对于一般人而言则不宜聚焦点太多。这使我时常想起多少年前辅导我学古文的吕仓浩先生,吕老每每休息间语重心长告诫说:一个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而做成一件事就十分不易。那时我20岁出头,很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老人的夫子自道。现在自己也到了吕老当年的岁数,惊梦初醒,斯人已去,才觉那声音如雷贯耳。振聋发聩。然而,放眼今日之中国,放眼我们这座城市,时代的大潮潮起潮落,互联网海量的信息无不激发各种诱惑,发迹者翻云覆雨,使得普通人平空陡生富贵梦;成功者的鸡汤,使资质平平者平添一切皆可“速成”的幻觉,一个中学生没有遭遇生活的碾压,甚至人生还未展开,因一点小情绪也会撕心裂肺地要解剖人生。知识碎片化,使“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成为哭笑不得,在买烧饼排队时都能听到放肆的讨论,例如“俄乌”冲突国际关系的高谈阔宽论仿佛人人都心思浩茫连广宇……现在的情形确乎是没有走过世界的人大谈世界观,没有出过远门的也会随口流出“诗和远方”,……一切都仓惶而扭曲地提前着,一切都肤浅而虚拟地实现着,而这一切的指向,基本面则是敏感而非钝感,是聪明而非智慧。在没有人愿坐“冷板凳”的时代,钱进坐下来,坐得那样从容不迫,这一坐竟坐到“耳顺”之年,志在设计,皓首不移,从某种意义上说,钱进的各种设计,也可理解成一场人生的设计。他全部智慧应是来自一句古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由此,设计者钱进的成绩单,对于我这种经常进退失据且玩心很重的人,除了榜样的感召还多了警示意义。

标签:设计;单行本;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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