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文脉|南浔,就是南浔
2024-02-23 09:51: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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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江南古镇,南浔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在南浔的骨血中,千百年流淌着一种文化,一种只属于自己的南浔文化。

  如果把南浔文化比喻成一座巍峨的大厦,那么构筑大厦的每一块石头都无比坚硬,在岁月的长河中愈来愈焕发出自己的品性和灵光。

  南浔文化是一种达通四方、挂帆千里的运河文化

  何为水乡,因为乡在水边,乡在水上,乡依水,水依乡。南浔因水而美,平添了几分秀气;南浔因水而韧,天生带着水滴石穿的耐力。

  从某个角度也许可以说,南浔的历史就是荻塘(原名)的历史。筑堤成塘,疏通加固,拓宽延申,它的功能和作用日益拓展。从最初的“障西来诸水之横流,导往来之通道,旁溉田千顷”,到享有“东方小莱茵河”的美誉,开启南浔“繁华富裕压苏杭”的时代。頔塘在民国时期曾有过一次大修,南浔人做出了重大贡献,其中一半款项为南浔人捐赠。竣工后特建造碑亭以资纪念。碑亭前柱刻有对联“頔与荻同音,一字特因遗爱易;塘由唐始筑,千年又庆巨工成”。

  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南浔人一定充满了骄傲,在他们手中完成了一件千古伟业。每一个南浔人也必定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其中了。兴修水利是一项工程,也是一种文化。人的技能、情感、精神都融入其中。完成了一项工程,也就完成了一种文化的延申和再造。

  頔塘的风帆让一代代南浔人的视野、心胸、抱负超越了脚下的土地;大运河的波涛让南浔人一次次的出发充满了自信和动力。

  南浔文化是一种耕读传家、化成风尚的诗书文化

  《易.恒》:“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汉书.贾谊传》:“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而忘身,国而忘家,公而忘私”。家有家风,镇有镇风,弥散四面,百年方成。

  书藏南浔。嘉业堂藏书楼让南浔的水土厚重了很多。这座近代中国最大的藏书楼,座落在丝商丝栈云集的水乡古镇上,既别具一格,又理所当然。“四象”之首刘家第三代的刘承干,把一个经商闻名的大家族转变成一个文化型的大家族也不足为怪,因为他是南浔人的后代。抗日战争初期,小镇大火,嘉业堂因四面环水而幸免于难。因为在南浔,书有超越一切的生命力。

  南浔的书卷气缘由一种文化崇拜,它不张扬,却在血脉中深藏。又像经久不息的河流,从一家一户门前流过。据宋、明、清三朝统计,南浔籍进士有41人。南宋至民国,在全国有影响的浔籍专家、学者有80多人。清300年,南浔出学者450人,著作1200种。江南六古镇,南浔独占鳌头。

  在张静江故居“尊德堂”有一幅抱柱联,“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好事还是读书”。“积德”和“读书”四字,可以覆盖了南浔乃至整个江南的商贾名流、文人学士的心智探求和理性嬗变过程。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魂魄,世世代代的南浔人才有了走自己的路的勇气和底气。

  南浔文化是一种事思以敬、精益求精的技艺文化

  是水的灵气滋养,南浔一代代能工巧匠以勤劳、智慧培育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朵,开放在人类文明的大花园中。

  缉里湖丝光耀首届世界博览会,与蚕种及工艺的不断创新紧密相关。在工艺上,蚕农总结出了“制丝八法”,缫出的细丝既“细、园、匀、坚”,又“白、净、柔、韧”。缉里湖丝在清中叶后经历了两次优化改良,从“缉里湖丝”到“缉里丝经”,再到“缉里干丝”,在技艺的不断改进、创新中,南浔人一次次在人类追求高贵、舒适的进程中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文房四宝,湖笔为首。虽然湖笔起源较早,但湖笔闻名于世当是在元代。元代湖笔制作精湛,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工艺水平。当年在归安善琏,以冯应科、陆文虎为代表的一大批制笔巧匠,制作出了一支支笔锋坚韧、浑圆饱满、修削整齐的湖笔,形成了“锐、齐、圆、健”的笔之“四德”,其祖传技艺一直流传至今。

  湖丝、湖笔作为最典型的技艺文化的代表傲然于世,离不开南浔这块土地世世代代蕴藏着的一种工匠精神。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执着专注,追求卓越。从缉里湖丝的“制丝八法”到湖笔制作的“四德”,南浔人就是在技术技艺的创新中探寻一种文化,就是在精益求精的创造中光大一种文化。

  南浔文化是一种古今辉映、中西兼容的建筑文化

  一位建筑大师说过,从事建筑活动“在我看来,以什么态度去做永远比用什么方法去做重要得多”。当然,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去猜度当年南浔镇上的“四象八牛”和他们的后代,在建筑小莲庄、嘉业堂、懿德堂时的心思和情感,但他们留给我们的绝不只是一幢幢建筑物,而是一种态度,一种观念,一种价值评判。

  南浔园林是中国近代园林荟萃之地,不仅承袭传统文人园林手法、意境,容收藏、雅集与园林于一体,而且还汲取西方文化元素,形成中西材料、造型、审美等杂糅的特色。庞氏宜园追求天人合一的意境,张氏适园藏书适志,留园的村野闲趣,小莲庄更是抵达诗书画意完美融合的境界。难怪在当下的建筑界业内也有这样的观点——今天的建筑师不堪胜任园林这一诗意的建造,因为与情趣相比,建造技术要次要得多。

  这大概是任何一座古镇都不具有的,以“四象八牛”为代表的浔商群体在南浔的建筑中增加的西方色彩和元素。懿德堂以其内蕴、内敛、舒放而不张扬的蓄势理念,将传统的江南厅堂与浪漫的欧式建筑一起蕴藏在高高的风火墙内,不动声色地让两个世界和平相处。只有在南浔,把古今中外的建筑特点作为一种独特的物质积淀方式,实现了一种文化的话语转型。

  从新、趋新,从社会进化论的角度而言,本无可厚非,但从新、趋新中能不失传统之韵调,不弃文化之本位,则非有见识者不能为。

  南浔文化是一种勇于开新、重利尚义的浔商文化

  “富可敌国”一词可以是比喻,可以是夸张,但它把“富”的边界延申之最大化是无可置疑的。而南浔曾经做到过,以弹丸之地骄傲地对视天下王土。“四象八牛七十二墩狗”的财富总额约为8000万辆白银,而19世纪90年代,大清帝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7000万辆白银。

  对南浔人而言,当年的上海滩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一点都不亚于当代版的“北京人在纽约”。但是,以刘镛为代表的一代浔商面对这个新世界,走出了一条闯荡——立足——威震——傲视的开拓者之路。这得益于他们胆识过人、精明强干、多谋善断的品质。浔商以生丝发家,又逐渐转向盐业、地产、典当、船运、电力、金融、铁路、茶叶等领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用“勇立潮头”来形容浔商的地位和气质也不为过。直至当代改革开放中南浔人的上佳表现,依稀还能寻见当年浔商矫健的身影。

  后人总结“四象”之首刘家兴旺的原因:一机遇,二恒心,三诚信,四勤劳。其实何止刘家,浔商群体昂首挺立的基石也不外乎这几条。诚信为本,乐善好施,浔商让南浔这个商贸重镇在中国儒商行走的道路上,实实在在踏出了一串自己的脚印。

  国内有学者提出,浔商在近代社会变迁路径上的一个突出现象,便是儒学化的价值选择。这一特点与徽商、晋商、甬商相比,显现的更为明显。难怪在浔商集团的后人中涌现了一批有影响的学术文化人物。连浔商集团都带着如此浓厚的文化气息,任何一位研究者在定义南浔时,如果遗忘了“文化重镇”四个字,必定与精准一词差之千里。

  当代南浔,人文经济的土壤何其深厚,因为数百年前已经夯实了第一锹土。

  南浔文化是一种功成华夏、恩泽故里的名人文化

  “得诸社会,还诸社会”,是“四象”之一顾家的家风。这是一道何等强劲的风啊!它从南浔出发,让走向华夏大地的近万名学子感受到了家乡的深情厚谊。

  何止顾家,当年浔商回馈社会的义举着实让人感叹。就以办学为例,先后就有浔溪书院、明理学塾、浔溪公学、浔溪小学、正蒙学塾、浔溪女校、第一女中、第二女中,教育普及社、儒嫠小学、丝业小学、南浔中学、南浔国学讲习所。还有哪一个镇举办过如此众多的教育机构。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诗书传家也就顺理成章了。

  古今中外植根南浔、光耀华夏的名人、才俊不胜枚举。政治舞台上挥洒才智、报效国家者有之,举世瞩目、影响深远的文化大家有之,学识精湛、独树一帜的科教精英有之。这些层出不穷的一代又一代“浔贤”,无论挽救民族危亡、振兴国家的抱负,还是坚韧不拔、殚精竭虑的意志品质都反哺着桑梓的无数后人。

  70年代末、80年代初,很少有人不知道《哥德巴赫猜想》,当代喜欢阅读的人很少有人不知道《瓦尔登湖》。前者是徐迟创作的报告文学,后者是徐迟翻译的、被公认为梭罗代表作的最好译本。如果徐迟不是出生在南浔,如果他不是一生对水晶晶的家乡一往情深,他还能做到吗?这位南浔人的杰出后代,他回馈桑梓已经超越了家乡故土,而是华夏大地。这是南浔的骄傲,更是中华民族的骄傲。

  南浔文化是一种尊重自然、天人和谐的鱼桑文化

  我们的祖先真是具有大智慧,只需要四个字——天人合一,就把一切都讲明白了。也就是人与人以外的万物和谐共生,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在南浔菱湖,千百年来先民们为我国保留了最完整的传统生态农业——桑基鱼塘。基上种桑、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肥桑,各个生物链之间相互作用,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工生态系统。星罗密布的盈盈水塘让一代代养鱼人,在对水的研究中形成了水乡文化的大智慧,在对水的情感积淀中理解了人与自然的大美大爱。

  上苍给了太湖南岸一汪清水,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是水系保护的结果。蚕桑区最后落在四府交界区,落在湖州地区,与这里的水有密切关系。辑里湖丝声名远扬离不开这里的一方好水。清初唐甄在《潜书》里说:蚕桑集中在太湖南岸,“北不逾淞,南不逾浙,西不逾湖,东不至海,不过方千里”。这里的祖祖辈辈依傍水、开发水、利用水、保护水,造福千秋万代,才有了今天的丝绸之府、鱼米之乡。

  水乡人理解的“天人合一”大概首先是人水合一吧。水给与人环境和生活,给与人情感和灵魂;人适应水,尊重水,丰富和美化水。行走在江南水乡小镇,随处可见与水相伴的水巷、小桥、驳岸、踏渡、码头、石板路、水墙门、过街楼等等建筑。水的世界和人的世界在天地间如同一对恋人,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天下在河上,自然即人间。

  南浔文化是一种睦和重礼、求美乐活的民俗文化

  民俗最早只是人们为表达情感而自觉、不自觉地创造出来的一种贴切身心、生活的文化样式。最初的民俗是简单而随意的,渐渐地它们的特定内涵就固化下来,成为反映地区或民族的社会习惯、文化信仰、道德伦理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

  南浔“土膏沃饶,风俗淳秀”,民性善良柔顺,在稻作文化、蚕桑文化的大背景下,在生产、生活、岁时、礼仪的丛林中,结出了一串串丰硕的果子。

  因为蚕花节,春天才是含山的春天。创立这个节日也不是偶然的。那时在含山地区不仅农人、织工、丝绸商人从事蚕桑事业,而且含山人民祖祖辈辈都是靠蚕桑生产生活。蚕花节让大家在时间、空间上得以有机会相聚,加深了地区民众的联系,满足了蚕农的精神文化需要。蚕花节凝聚着底层民众的情感,释放着他们对生活的期盼和愿景。

  南浔招待贵客的“三道茶”,第一道的甜糯软香,第二道的咸中带甜,第三道的清雅爽口,既体现了主人的精心周到,又让人间百味融于杯中。

  “定胜糕”历史悠久。相传宋代岳飞抗金,老百姓鼎力支持,为祈盼他们胜利归来,就特制了一种糕点——定胜糕。千言万语尽在一块糕中。如今这包含深情的美食被用于建房、乔迁、馈赠亲友的礼品中,小中见大,礼轻情重。

  我们无不生活在民俗文化中,它告诉我们从哪里来,也告诉我们可以去往何处。

  当下,民俗文化这双巨大的翅膀扇动的风越来越大,我们对它寄予的期望也越来越厚重。我们人类总是行进在追寻真善美的路途中,民俗文化必定是我们丰富其内涵的风向仪和内燃机。

  南浔之美,美在形态,更美在精神。正是因为它以一种文化的样式出现在我们面前,尤显珍贵;也只有以文化成长的特性来认识它、呵护它、培育它,我们的工作才更加崇高,更加光荣。

  (杨柳 作者为南浔文化研究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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