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且尽杯中醁
2024-02-22 21:55: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丁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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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人间,谁管别离愁?杯中物。这一人类的奇异发明,既是一种生活、文化的象征,更是一种承载着无尽故事的灵魂之欢。

  我与酒结缘,始于三岁。当时,年丰岁稔的江南水乡,有一个延续千年的习俗——冬酿酒。某天,我独自在卧室玩耍,不经意掀开酒缸稻草盖,便拿勺子舀酒酿吃。三四勺酒酿入肚,面红耳赤,东倒西歪,从床前的踏板滚入布帘遮挡的床下,呼呼大睡。转眼间不见了我的身影,父母急得呼天抢地,四处寻找。最终虚惊一场,把我从床底下拉了出来。一起帮忙寻找的邻居戴奶奶笑道:“这孩子打小就能喝酒,应是得了他爷爷的真传。”

  不光是我爷爷,我外公也好喝。也许是遗传了祖辈的基因,我从读大学起,也喜欢喝两口。三五同学相聚,校门口小饭馆的生啤成了我们的最爱。就着一碟盐煮花生、一碟豆腐干、一盆猪头肉、一盆葱蒜煮螺蛳、一盆凉拌面、十来只生煎或两屉小笼包,在觥筹交错中寻求心灵的慰藉、人生的快意。三四扎生啤下肚,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成了谁都惹不起的“牛人”。深夜星光下,几人勾肩搭背,吼着不成调的流行曲横穿马路,回宿舍又闹腾至午夜,一如白居易《醉后》“酒后高歌且放狂”描写的那样。

  大学毕业,步入职场。起初,喝酒仅限于同事、亲友之间,以啤酒为主,偶尔喝杯优黄,白酒向来不碰,故而难得一醉。我平生第一次醉酒,发生在婚后第四天。正月初六,妻子带我回娘家。中午“回门宴”开席,妻子娘家几位亲戚,内心潜藏着“女婿不吐,娘家不富”的传统观念,斟满我的酒碗,搂着我的肩膀,向我发起了“围攻”。我一个初出茅庐的职场菜鸟,哪里招架得住,自然成了挨宰的羔羊。三大碗米酒下肚,感觉房屋在转。我挣扎着站起身来,扶着墙壁,想一个人躲到屋外醒酒,却在门口瘫软下来。之后,我被架到床上,睡了一整天。

  有个段子说得好,“酒,看起来像水,闻起来挺美,喝进嘴里辣嘴,留在肚子里闹鬼”。年轻时,我与多数年轻人一样,好酒斗胜,所有的“气盛”全撒在酒桌上。每次参与酒局,我敬上司、长者,感觉不喝说不过去,干了;上司、长者敬我,感觉不喝更说不过去,干了。即便是地位相近者,因不愿服输,又岂有不干之理?每次醉醺醺回家,妻子并不言语,默默照顾我洗漱,小心安顿我躺下。待第二天酒醒,则免不了一通“有损形象,遭人鄙视”之类的训导。妻子训导越多,我醉酒越少。而这,也正是妻子的高明之处。试想,面对醉酒丈夫,或严厉责骂,或喋喋不休,或弃之沙发,或拒之门外……除了对牛弹琴、制造矛盾、滋生事端、伤害感情外,能有何益处?那些年我醉过的酒,见证了我的欢喜、忧愁、成长与成熟。

  年逾45岁,酒桌之上,我不再逞能,留得几分清明。尤其是前几年体检出某项指标超高后,极少参与酒局,并与白酒绝缘。在家粗茶淡饭后,或散步,或闲聊,或含饴弄孙,或追剧观影,日子惬意。偶尔参与酒局,端杯矿泉水或加了水的红酒坐在那里,见善饮者吆五喝六、气壮如牛,一个人如坐针毡,直觉受罪,就盼着宴席早早散了。

  有位哲人说得好,“不是我的身体要喝酒,而是我的精神有需要”。酒是好东西不假,也的确能给人治愈,让喜悦在杯中绽放,让忧伤在舌尖消融。但酒是柄“双刃剑”,有至善的一面,也有至恶的一面。少酌微醺,浅酌怡情,“不酗饮”“不湎于酒”,以一份清澄明净之心,去品读流水般的人生,便是人间至乐。

标签:妻子;娘家;喝酒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