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随笔(八)羊之角
2023-09-24 20:49:00  作者: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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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有小羊作伴是甜蜜的。咩咩的羊叫声,像撒娇的孩子喊妈妈,也像慈爱的母亲在召唤游子。

  某年夏天,来到天山脚下的那拉提草原,绿草如茵铺展,一群脸蛋如苹果般红润的当地孩童,呼啦一下追逐过来,合影。那个最小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只更小的小羊羔,跌跌撞撞,挂着泪水抢入镜头。众人打起手势,一齐欢呼,小女孩破涕为笑,脸蛋紧贴上羊羔圣洁的小头颅。

  灿烂定格。幸福沉淀在成长的记忆中。

  我是在上小学后才见识羊的,羊的小主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人总长不高,面孔黄、皱、瘦,下颌削尖,极似他所喂养的山羊脸。我们都称他“小山羊”。乡下孩子调皮,爱起绰号。“小山羊”爱他的山羊,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山羊在长,山羊的主人却如在梦中,非但个儿不怎么长,脑瓜也迟迟不开窍。结果,五年中留了三次级。羊叫唤得欢,“小山羊”干脆放羊去了。这要算作我们这一带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职业牧童了。

  有情无情岁月中。羊给人的印象总是美好而吉祥。中国汉字有些是图腾,“羊”字刻画的就是最突出的羊角,羊之美首在角(“牛”字亦然,羊与牛关系紧密,从动物分类上讲,羊属牛科)。羊角有弯弯如乌菱的,有尖尖如号角的,也有隐隐如骨瘤的。

  羊之美,审美是表象,最根本的恐怕还在于口腹之享。一个“鲜”字,点明了“食色性也”的真谛。入村小前,我没见过羊;读中师前,我没吃过羊肉。“中师”在今天可能已成历史概念,而在并不遥远的一九八十年代,第一次吃羊肉,是打擦边球,喝羊汤,地点在学校所在地洛社镇。这镇总让我混同历史名城“洛阳”。中考填报志愿时,懵懂一片,以为中师就是大学,大学就是大城市。洛社在无锡附近,列车隆隆驶过,昨天非比今天。羊肉汤提示味蕾,鲜就是汤(水,水中的鱼),就是羊(汤中浮沉的羊肉片)。可能当时不懂得调味,也许调味也真是太贵,原汁原味的羊肉汤,赐给我的只是理想的无奈(我想上大学)与现实的尚可(羊肉还有些膻味)。

  “羊大为美”,羊吃的是草,属素食主义者,能大能肥,基因定然优异。这样的情趣,有点类似唐代定义美人。这羊不再是小山羊,而得是绵羊,是湖羊。绵羊,绵绵一片,最宜散漫在山坡或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以羊陪伴牛,以柔衬托刚。湖羊,顾名思义,出产于江南水乡,近在咫尺的湖州就是湖羊生活的天堂。

  吴江属吴地,张翰当年的“莼鲈之思”道的就是这般率性的吴中风情。吴江的“西横头”,与浙江毗连,接越,那儿的地名很诗意,但地产则显得“威尼斯商人”——散发一股铜臭味。还在计划经济时代,资本主义尾巴比兔子尾巴长不了多少的背景中,桃源、青云等地就养蚕茧,就贩大头菜。改革开放后,桃源有一个名叫“阿六”的人,把红烧羊肉锅支到了县城,财气与名气一段时间涨得“飞飞高”。

  我进县城时,藏书羊肉来袭,反红烧为白煮。藏书藏在妩媚的吴山中,君子不远庖,亦可风流儒雅。县城离藏书镇不远,但我从未去过,所尝的“藏书羊肉”,也是挂羊头卖狗肉,非原产地非正宗嫡传。

  津津乐道并让我回味无穷的羊肉,是近年在新疆所尝。那时七月,江南入暑,忌膻腥,尤忌“发肉”(羊肉性热)。新疆是个好地方,天山南北好风光。到南疆的午间,大汗淋漓,店家端上了一盆白煮羊肉。我们怯生生地尝一口,不想不尝则已,一尝不可收拾。主人告知,南疆的羊食草,更食岩盐,“脂肪”都转化成了“滋味”。念念不忘啊!至于烤全羊,而今基本商业化操作,应旅游之急,速成,价不菲,色香味不可靠,形似而神非也。

  羊性善,行为温驯,叫声温柔。《三字经》云:“羊初生,知跪乳。”意思是说羊懂得感恩、知恩图报。事实上,这是动物天性,谈不上知与不知。《史记·项羽本纪》中有这样的话:“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羊狠”,揭出了羊的两面性,除了温柔还潜伏着恶狠狠的顽劣性。羊的顽劣,比之“虎之猛”“狼之贪”,其实还是有天壤之别。我理解的“羊之狠”当是羊的倔强、耿直,也就是俗话说的“一根筋”,犟到底。

  多年前,女儿到千里之外的广州上大学。广州又名“穗城”,五羊开泰。送小家伙上学途中,妻与岳母很是不舍,但我踏实,那是我祖母的故乡,天国中老人家一定会以羊的慈祥、羊的吉祥庇佑着后裔。家族与文化都是传承的。羊美羊善,心里暖洋洋,人生就不乏喜洋洋。

  “生肖属羊,心地善良。”此话当真?蓦想到与我仅差一岁的弟,属羊。他的心地,他事业的倔强有成,似乎印证着“羊”的生性。

标签:羊肉;山羊;湖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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