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属的声响——访第十五届“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征集获奖作者姚舍尘
2020-10-30 19:57:00  来源:新华报业传媒集团  作者: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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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奖项是创立于2006年,前身为夏衍电影文学剧本奖,是国内唯一一项电影剧本政府奖。今年5月中旬,由中央宣传部电影局、中央宣传部电影剧本规划策划中心、中国夏衍电影学会共同举办的第十五届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征集正式启动。今天(10月30日)下午,第十五届“夏衍杯”优秀电影文学剧本征集评选隆重揭晓,江苏作家姚舍尘创作的《钢琴》在1271部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本次获奖的9部创意电影剧本之一。傍晚时分,新华报业传媒集团·江南时报记者与居住在泰州市的姚舍尘先生进行了电话采访。

记者:姚老师您好!“夏衍杯”是以革命艺术家夏衍命名、被业内称之为“中国电影编剧的’奥斯卡奖’”,您的电影文学剧本《钢琴》获“夏衍杯”创意电影奖。作为江苏作家,又是写南京的故事,想请您谈谈感受。

姚:谢谢新华报业传媒集团·江南时报的关注。

记者:从世界电影角度看,有不少以“钢琴”为题材的电影得过大奖,甚至成为经典,您为什么选择写《钢琴》?这与您毕业于音乐学院的背景有关吗?

姚:钢琴(Piano),对中国人来说是个舶来品。我想在这部电影中告诉观众的是:钢琴是个什么东西?其次是要告诉钢琴在近代中国是个什么情状。

如您所说,世界上有许多以“钢琴”为题材的大片,比如《钢琴课》,写情爱,那里有肖邦当年将一架半成品钢琴运到一座荒岛上的影子;比如《钢琴师》,写二战犹太钢琴家的苦难;再比如《海上钢琴师》,写对海的无边与城市无边的恐惧,是表达一种哲学观。但在中国,钢琴发端于二十年代上海艺专,萧友梅一代早期高等音乐教育的开拓者。这里有我的老师陈洪先生。民初,西风东进,连“和声学”也是从法国翻译引进,当时音乐的情况有如美术之于巴黎。因此,金陵女大,甚至晓庄师范都开始有钢琴教学。我创作《钢琴》的最初动因,是看到关于我的一位老乡的报道,他的父亲曾在南京沦陷前将一架钢琴运到江西的史实,引起我的思考和兴趣。准确地说,是一批中产阶级在乱世保留了钢琴的火种。所以,当我在网上看到第一代钢琴家巫漪丽九十高龄弹奏《梁祝》的视频就特别感动。她的左手和弦甚至有偶然弹错的地方,但那不是现代钢琴家的炫技,不是巨大阵容公演的展示,而是沉寂火种的又一次复燃,它的严肃性和沉重感,远不是现在家长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纷纷学钢琴的轻松或风雅。我创作的《钢琴》是一个置生命于度外运走钢琴的故事,是南京沦陷前极端环境下的生死逃亡。我在片头的自题是:谨以此片献给毁家纾难为保护一架钢琴的普通人。

钢琴音乐在中国也有水土的问题,比如世界上公认莫扎特是天才,但肖邦在中国却变得情有独钟,这是因为肖邦的爱国主义情怀与多难的中国高度契合。我在《钢琴》中写了美国传教士与心仪的养父在选择练习曲上的戏剧冲突,因为肖邦《十四首练习曲》不仅有超常的旋律感还有隐形的情感原因,我还写了一个东北流亡青年在国府迁都重庆前夜,最后拉响马思聪1937年的《绥远组曲》中的小提琴曲《思乡曲》,以电影的形式表现官宣正视的一部完整抗战史。我想用《出埃及记》和肖邦的钢琴曲《思乡曲》构成这部电影的悲怆性主色调。我以为,一个有些窝囊的小人物,面对朋友的质疑、躲避和背叛,顽强地不顾一切地将钢琴运上最后一班逃难的江轮的《钢琴》故事,是另一种抗战精神。

“音乐无国界”,我无意置啄,而我的极端的理解则是:语言的尽头是音乐。这也是我当初学习音乐的全部情愫。

记者:我们知道您在80年代就在《收获》等文学刊物发表小说,作为一直从事小说创作的作家,是什么促使您涉及电影文学创作,您对电影文学的理解是什么?

姚:文学样式的选择,根本是兴趣使然。我从少年时代就喜欢电影,从神往到深度的爱,这种感兴一旦排除功利,便是一个“痴”。

另一个问题可能涉及到接受美学的话题,坦率说我钟情于电影还因为对现在阅读方式的失望,中国人的阅读大部分还是情节阅读,像听评书一样,甚至有些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在文本上也缺少深度阅读,包括感受和文学趣味阅读,而电影作为综合艺术就不一样,它通过镜头、光线、色彩、音乐立体呈现对人的所要感官形成的反馈,其震撼力会使观众的通感瞬间打通。它的魅力还在于一本素材带可以剪出完全不同的情绪甚至完全相反的电影,从某种意义上说,电影的镜头语言是世界性的,出国参赛翻译字幕只是技术参数的需要,否则就不会有默片时代这个词。如果说电影在文艺样式中具有某种时尚性,我愿意拥抱这种时尚。波伏娃的时尚性至今还有追随者,因为她的时尚性深入骨髓,无可替代。

电影文学,我理解并不是电影与文学的一般嫁接。从一剧之“本”的角度说,我更倾向于电影脱胎于文学母本,因为文学先就将那些人生的遭遇、况味直至从哲学层面反复锤炼,它甚至像礁石上的灯塔照亮最后一海里的海岸线,我丝毫不否认电影作为独立的艺术形式而存在。从中国电影的现状和电影工业的产业链角度说,我们不缺好导演和好技术,好演员,还是少好剧本,尽管世界电影剧本的生产方式已经发生很大改变(尤其“好莱坞”),但在中国人文精神背景下,或可列为“道”与“术”的矛盾,我所做的大约也是在这个产业链的节骨眼上,挑战自我。

我已有几年曾深度参与了几部后来据说颇有好评的电影拍摄过程,在文学写作与电影两栖之间徘徊,缺陷是不能如古人韩愈说的那样“术业有专攻”,好处则是,我仿佛知道了哪些文学作品更适合改编电影。

记者:您的《钢琴》从1271部参评电影剧本中脱颖而出,您是怎样看待这次得“夏衍奖”(简称)?

姚:我从80年代开始,虽有小说、散文、诗和文学评论,被选家错爱收入选刊选本,以及获奖。却从未直奔主题主动参赛过,我恐惧一经参赛就有某种竞技性质,而我从小到大考试历来无显赫战绩。是我的朋友何建军导演从几年前听我讲了这个故事,就持续的蛊惑我,直至将十五届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参评的信息发我……在这之前我只知道有个曹禺戏剧奖,因为看过话剧《雷雨》和《日出》,就知道有这个奖,但当我第一次知道夏衍奖时,内心产生了冲动,因为我有一本夏衍先生60年代写的小册子《怎样写电影文学剧本》,尽管手头上已经有了若干国外电影理论巨著,但这本小册子伴随我度过了许多寂寞和制造梦想的时光。这时光顿时与这个奖项重叠了,而让人倍感亲切。

我写《钢琴》前后已有四年多时间,包括前期到南京走访下关老码头遗址,1937年南京沦陷前的南京孤儿院、英国大使馆,南京消防局、轮船公司以及中产阶级生活状况的资料……我创作之初也没有剧本类型化的概念,包括什么商业片、文艺片的分类。我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但我像写小说一样会反复推敲一个故事的终极价值,更多关心这个电影是否可歌可泣,是否荡气回肠,四年多我在一家化工厂废弃的旧厂房的阳台上,看着墙上长满的爬墙虎,春去春又来,在几度枯荣中,几易其稿。

我不会用电脑,请我的朋友丁先生在网上按技术要求投递夏衍杯时,他告诉我,投送的序号已排到582名,触目惊心之余,只能用徐志摩当年追求爱情的态度“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聊以自娱。唯一的自信,是我对待写作的态度绝无苟且。由衷地感谢第十五届夏衍杯优秀电影文学剧本奖的评选专家,能在众声喧哗中保留了《钢琴》的重金属声音。


图为姚舍尘先生

我已渐入老境,得奖,颇似一颗布满青苔的朽木上长出的一只蘑菇。这蘑菇做成汤(电影二度创作)是否鲜美,还未可知。

标签:钢琴;夏衍;电影
责编:管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