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启代
父亲,我生命里最硬的词汇
所有的汉字里,唯有“父亲”一词最硬
父亲,我要把您请回来
坐在我诗的题头,作为最硬的词汇
为儿子的诗句,呈现铁质
父亲,马明文
一个不识字的农民,故去多年
这质朴的光辉
让一个时代的文学蒙羞
父亲躺下的地方
父亲躺下的地方
老虎正好跑到这里,猛回头
绵软的前怀,一坡灿烂
祖先的领地。爱喝酒的父亲
把半个秋天醉倒
父亲坐着,背靠山崖
一袋青色的旱烟,袅袅升起
整个天空都会生动
望不尽的花草,忘了枯荣
顶着雪花走,拥着霜花来
根部满是暖暖的亲娘土
父亲的脚下,远处是笼烟的
大野泽。水鸟的叫声有些凄凉
湖风翻阅着好汉的传说
眼前,是生长音乐的原野
会唱歌的飞虫沉默在泥土里
憋的满世界斑斑斓斓
后来我的母亲去了
后来,在阴阳两界之间
又多了道高墙
这又有什么呢,一位诗人说
自从双脚蹬破母亲的羊水
连襁褓,都早已是他乡了
这些草木有故乡山坡的心跳
我能站起来的时候,就比草高
尽管看着家乡的前山,比天还要大
不足一米七的父亲,在我眼里
也是全世界,最巍峨的男人
直到父亲的天空矮过我
直到父亲越来越接近于一棵草的高度
直到父亲活到那片山坡的下面
直到那片小草只在我的诗行里枯荣
——我始有了草木的内心
我从来没有这样凝视过小草
它们柔弱,纤细,洗尽铅华,看透荣辱
再大的风暴,也能轻轻地举起
在异乡,永远用故乡人的眼睛看待我
——“春天开过花就走了!”
而小草坚韧,它要把绿传染给河岸
传染给整个大地。甚至爬过了那座大山
找到我,暖暖地绿在了我的心上
而这些草木,都有故乡那面山坡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