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时报讯 银行大堂里人声鼎沸,如同潮汐般起伏的声浪裹挟着每一个角落。冰冷的电子叫号音此起彼伏,试图切割这片喧嚣,却总被鼎沸的人语迅速淹没。在等待区略显陈旧的椅子上,一位老人却显得格格不入。他身姿挺拔,像一棵历经风霜却依旧倔强的松柏,安静地端坐着。一身深灰色的呢子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即使在暖气略显不足的大堂里也保持着这份庄重。花白的头发同样被精心梳理过,每一根发丝都服帖地归拢在应有的位置,透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整洁与尊严。他那双略显浑浊却异常专注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高悬在柜台正上方的电子叫号屏幕,仿佛那闪烁跳动的数字承载着某种重要的使命。
“请A0026号客户到一号窗口办理业务!”机械的语音再次响起。这串数字仿佛一个信号,老人立刻站起身,步履稳健地向我所在的窗口走来。这便是我们的初次相遇。他先是微微欠身致意,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内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泛黄信笺纸片、一张一看就精心保存的银行卡以及身份证,隔着厚厚的玻璃推入凹槽。紧接着,他抬起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那轮廓分明的耳朵,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声音低沉而带着歉意:“实在对不住啊。年纪大了,这耳朵不中用了,听声音费劲得很。怕耽误你时间,我把要办的事都写在这纸上了。”
我接过来,纸片带着老式信纸特有的纹理和岁月熏染的微黄。几行字迹映入眼帘——笔锋遒劲有力,甚至带着几分锐利,如同刀刻斧凿般清晰地书写着:“本月工资:XX元。卡取:XX元。余额:XX元。”没有冗余的客套,没有一丝犹豫的笔锋,每一个数字和汉字都干净、利落、条理分明。这寥寥数语,就和他本人一样,给我留下了深刻而清晰的印象:简洁、清晰、一丝不苟。
我点了点头,向他传递出理解的信息。为了确保他能“听”到提示,我屈起指节,在面前的玻璃窗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发出笃笃两声脆响,成功吸引了他专注的目光。接着,我指向他面前的密码键盘区域,做出输入的动作。老人心领神会,动作麻利地按下了密码。待取款操作完成,我又重复了敲窗的动作,指向电子屏幕,并做出签名的姿势。业务完成后,我将银行卡、身份证递还给他时,他那张原本严肃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随即毫不犹豫地朝我高高竖起了大拇指——那是一个饱含感激、赞许和无声默契的大大的赞,胜过千言万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可敬的老人又陆续来过两次。如同某种默契的仪式,每一次,他都会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张同样规格的、边缘已经磨得有些毛糙的微微泛黄的信笺纸片。上面的字迹也依然是那样锋利、清晰、条理分明,精准地表达着他需要办理的业务内容。这张小小的纸条,成了他在喧嚣世界中与我们安静沟通的桥梁,无声地诉说着他的需求。它静静地躺在柜台上,仿佛在讲述着一个老人如何在听力衰退的世界里,依旧用笔尖和坚持,努力维护着对生活的掌控,以及对秩序和尊严的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