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

　　每年这个时节，母亲养的母鸡常会害喜，变得无精打釆，懒洋洋起来。甚至霸占鸡舍上的下蛋御窝，整天趴着不起来，憋得其他母鸡干着急。

　　这时母亲会精心挑选几十枚鸡蛋，准备好孵宫，把害喜母鸡从鸡舍请到孵宫精心照料。所谓“孵宫”，就是个专用木桶，底部垫些稻草、锯木屑之类，上覆柔和棉垫，再将鸡蛋置放其上。

　　母鸡看到鸡蛋，神态欣喜，急急地孵抱上去。母亲就亲昵地叮嘱：“不急，不急，抱窝要轻手轻脚……”母鸡很快听懂了，不再躁动，徐徐地随母亲轻抚的手匍匐下去，安静而惬意。

　　而害喜没蛋孵抱的母鸡，会害病般地一直“赖抱”下去，不吃不喝，最终形销骨立，直至自愈。因此，有蛋孵的害喜母鸡是幸运的。

　　母鸡孵化小鸡一般要三周，21天。孵宫温度适宜在37.8℃左右。这在人体是低热状态。而母鸡想抱窝成功做母亲，它的翼腹温度就是一个发低烧的温度。

　　禽类也有天生的母性，孵蛋母鸡全心以孵，不敢有丝毫懈怠，食饮都是听从母亲的安排。可即使人、鸡都精心伺孵，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出鸡崽率。至孵化中途，往往要两三次试蛋。试蛋，就是把孵过的鸡蛋，放在盛了清水的盆里。初期，蛋一到水里立马分为上下两层，浮在上面的基本可排除了，是无精蛋，称为寡鸡蛋。后期试蛋挺好玩，放在水里的蛋虽没有浮起来的，但不会自我晃动的，也要排除，是死胚蛋。我们称之为“蛋泳”。

　　小时候，因为吃物少缺，有人是吃过寡鸡蛋或死胚蛋的。用湿纸或泥糊上鸡蛋，放在大灶里的柴木余烬里煨熟，同样香喷喷的，散发着别样的风味。

　　孵化期到了，不时有小鸡崽啄破蛋壳爬出来，人和母鸡都兴奋不已。待到一窝鸡崽出齐，鸡妈妈就像出了月子的美妇，带着毛茸茸的小鸡得意而警惕地到处徜徉。刚出生的小鸡毛色嫩黄，像大地上萌出的会移动的嫩芽儿。有一年一窝鸡崽里有个鸭宝宝，母鸡照样对它宠爱有加，下雨时会张开双翅，遮众幼于羽下……

　　小时，当地有个故事挺有趣：某人夜夜梦到有一个母鸡带着一窝毛茸茸的小鸡，从他家的稻草堆里出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刨根问底，推倒稻草堆，掘地三尺，果见地下埋藏着一坛金子。故事有多少真实性，没人会深究，只知很诱惑人。小伙伴们常盯着自家刚出生的小鸡，看它们是否从稻草堆里出来，如有那种光景，就被认为稻草堆下埋有黄金。黄金美梦从未有过实现，但鸡崽们却是被家中当黄金般地看重。

　　美梦做得最多的老旺，常常望着稻草发愣。老旺其实是个10来岁的小女孩，和我年龄差不多。那年春天，老旺妈领养的姐姐小明，被她城里的父母接走，老旺的妈大病一场。临分别时，她妈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小明，小明哎……”隔着一条长塘的邻村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为之慨叹、动容。

　　后来，我知道老旺其实是想念姐姐小明。她把她家的小鸡护得十分周全。老旺中学毕业后，出落得楚楚动人，被小明姐当干部的父母，安排到城里工作去了，老旺妈很欣慰。老了的老旺妈和我母亲一样喜欢孵小鸡，她们不是相互借鸡就是借蛋。去年，母亲听说我犯头晕，便说捉只“春花”给我炖汤，说老旺的头晕就是她妈这样治好的。

　　“春花”是家里俊俏的鸡姑娘，而我知道“春花”是母亲的最宠，自父亲走后，家里的鸡就是她的伴儿，我怎能要？我还指望刚成年的“春花”，也孵抱出一窝嫩黄嫩黄的“小春花”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