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江南 品味古镇|南浔:中国江南的封面
2023-09-21 22:43: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永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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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中国江南的封面

□ 张永祎

  南浔究竟是多么神奇的地方,开始不甚了了,在读了著名报告文学作家徐迟自传体长篇小说《江南小镇》后,这才感受到非同寻常的心灵震撼,他一口气连用了六十六个“水晶晶”,满怀深情地给我们描绘了一个玲珑剔透、澄澈明亮的水晶晶的世界。

  “这里有——水晶晶的水,水晶晶的太空,水晶晶的日月,水晶晶的星晨,水晶晶的朝云,水晶晶的暮雨,水晶晶的田野,水晶晶的寺院,水晶晶的宝塔,水晶晶的铁环,水晶晶的陀螺,水晶晶的童年……水晶晶的梦,水晶晶的爱,水晶晶的灵魂,水晶晶的生命”,如此水晶晶的文字,水晶晶的情感,水晶晶的魅力,水晶晶的诱惑,怎让人不想去看看这水晶晶的河,喝喝这水晶晶的水,吹吹这水晶晶的风,淋淋这水晶晶的雨,于是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怀着这种水晶晶的心情,急急忙忙地来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水晶晶的江南水乡。

  说起南浔名字的由来,倒也有些意思。南浔在南宋初年叫做浔溪,因为它是建在一条名叫浔溪的小河边上,可以说是因河而得名。后来,浔溪南面的人,因经营生丝生意而发家致富,当地商人在此造了许多深宅大院、园林会馆,一时间浔溪南岸商铺作坊林立,绵延不绝,于是又更名为南林。到了南宋淳祐年间,在获取市镇建制时,就从浔溪、南林这两个名字中各取一个字,把镇名定为南浔,并一直沿用至今。

  南浔就像是天界馈赠的水墨画,飘落在江南一隅。天靠着天,云接着云,风吹着风,水接着水,“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绿波三叠跨晴虹,十里桑阴水市通”。贯穿南北的浔溪(大运河的一部分)和横贯东西的荻塘河,在南浔镇区形成一个十字形水系。古镇依水建街,傍水设市,粉墙黛瓦,河埠石阶,无处不是景,无处不动人,“虽由人作,宛如天开”,更有星星点点的西方建筑样式点缀其间,中西文化水乳交融的人文气息扑面而来,不仅引领了当时的社会风尚,也塑造了这片土地别具一格的烟光水色。

  这里有最棒的辑里丝

  南宋李心传《南林报国寺记》载:“南林一聚落耳,而耕桑之富,甲于浙右”,也就是说那时南浔的富甲一方,不仅因为“耕”,还因为“桑”,或者说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桑”。湖州是我国最早的蚕桑丝绸产地,钱山漾良渚文化遗址出土的丝绸文物表明,距今4700多年前,湖州先民就已开始种桑、养蚕、缫丝和织绸。三国时,湖丝已被列为皇家贡品。唐代,湖州成为全国蚕丝重要产区,湖丝在全国已崭露头角。南宋嘉泰(1201—1204)《吴兴志》中已有“湖丝遍天下”的记载。董蠡舟曾在《蚕桑乐府》中称赞道:“蚕事吾湖独盛,一郡之中,尤以南浔为甲。”这就是说,在湖丝激情澎湃的年代,南浔就是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到了明代万历十七年(1589年),随着荻塘河的建成,水陆交通更加畅达,南浔也因此成为湖丝的集散中心,持续兴盛数百年而不衰,当年的繁华景象至今仍有迹可寻。

  我们到了南浔,首先就直奔南浔丝业会馆。看到门楣上有英文书写的SILK GUILD(丝业会馆)横匾,这是当年南浔丝商走向世界的印记。清同治四年(1865)春,随着南浔丝业发展的规模越来越大,由南浔丝商庄祖绶牵头禀请藩司蒋益澧批准在此设立丝业公所。后改称丝业公会,再后叫丝业会馆。

  进入大门以后,意想不到里面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院子,正对面的主体建筑为抬梁式木结构,屋顶为歇山顶,正厅“端义堂”昂首挺胸、器宇轩昂,但我们不理解的是,厅内的空间何以如此广阔、不同凡响。当地人告诉我们,南浔丝商每年4月都要在这里召开蚕王大会,镇上众多的从业人员都要来这里聚集一堂,人头攒动,声势浩大,共襄盛举,同祭心中蚕神,祈祷蚕事茂盛。那天我们正好碰到一位正在院里扫地的中年妇女,她告诉我们这个地方就是当年摆放蚕丝的地方,先把从乡下收集来的蚕丝集中到这里,然后再转卖出去。也就是说这里不仅是共同祭祀、同行议事、探讨改良之处,也是对外交往、沟通商务、进行交易之所。

  我们丝业会馆走了一圈,看到这里现在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产品,却鲜有历史的纵深感,无法从中理出历史变迁的发展脉络。当地人得知此意后,告诉我们,离丝业会馆不远处,还有一座辑里湖丝馆,那里有辑里湖丝的全套介绍,几乎应有尽有。但到了门口,我们看到的却是“南浔史馆”的名称。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跑错了吗?其实,一点没错!这里最早是南浔商会的所在地,由商会会长梅履中发起建造的三进院落。1998年10月,古镇将这里辟为南浔史馆。2010年上半年又改建为南浔辑里湖丝馆。这里通过大量详实的历史资料和实物实景,运用了多媒体声光影像技术,生动地展现了南浔建镇以来的历史变迁以及辑里丝的历史渊源。

  辑里丝又称七里丝,是因产自南浔镇郊七里之遥的“七里村”而得名。入明以后,七里村改为辑里村,七里丝也因此改成“辑里丝”。明万历宰相朱国桢的《涌幢小品》载:“湖丝唯辑里尤佳,较常价每两必多一分。”究其原因,主要是他们对蚕种、制丝、工具、工艺等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创新。明万历年间(1573—1619),辑里村人率先改良蚕种,培育出优良品种莲花种,所产蚕茧小似莲实,所缫之丝纤度细、拉力强、色艳鲜、解舒好。好丝需要好种,更需要好水。缫丝要“用清水、勤换水”,因此对水质要求特别高。辑里村有一条雪荡河,它在穿珠湾附近流到辑里村时,河水因为几经曲折澄清,已经清澈透明、几能见底了。在1840年编印的《南浔镇志》中,就有这样的记载:“雪荡、穿珠湾,俱在镇南近辑里村,水甚清,取以缫丝,光泽可爱。”辑里村人不仅善于养蚕、用水,而且还精于缫丝,《陶朱公致富奇书》曾载:“缫丝莫精于南浔人。”明代学者黄省曾所著《蚕经》中亦云:“缫丝之人,南浔为善。”他们在实践中,非常肯动脑筋,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不断改进缫丝工艺和操作技术,所缫之丝具有“细、园、匀、坚、白、净、柔、韧”的特色。自此,声名鹊起,遐迩闻名。既然这个品牌已经如雷贯耳,许多地方便都以此为摹本,兢兢业业,精益求精,自此凡辑里村四周百里之地,甚至菱湖、双林、练市、乌镇、震泽等地所产生丝,皆冠以“辑里”之名,于是“辑里丝”就成了“上等好丝”的代称。

  南浔作为丝绸之镇始于南宋,盛于明清。特别是明代万历至清代中叶之间,更是异军突起,蚕丝业和缫丝业发展迅猛。辑里丝起初主要销于苏州、杭州、南京、广州、北京等地,供织造绸缎之用。据传,清王朝规定,凡帝和后妃所穿龙袍凤衣,必须用辑里丝作织造原料,清康熙时织造的9件龙袍,就是指名选用辑里湖丝作经线织成的。清雍正后,辑里丝不仅名扬江浙,蜚声京师,而且“衣被天下”,行销国外。它曾经是丝绸之路上的硬通货,西方人争先恐后,奇货可居,因为辑里丝可以直接代表着他们的等级地位和财富象征。据《徐愚斋日记》记述,英国女王过生日,有人把辑里丝作为礼品献上后而获得特别奖励。1851年,上海商人徐荣村用辑里丝参加在英国伦敦举办的首届世博会,一举夺魁。1910年,南浔梅恒裕、吴其昌、沈天长等丝行的13个经牌,在南洋丝业协会评比中获得多项大奖。1915年,南浔梅恒裕、邱天成、邱奕茂等6家丝经行的产品在巴拿马举行的太平洋国际博览会上也囊括数奖,其中,梅恒裕获得金牌大奖。

  名扬天下,畅销海外,辑里丝价格也随之飙升,蚕桑之业愈演愈烈,在南浔等地立刻掀起了“无不桑之地, 无不蚕之家”“附近遍地皆桑,家家养蚕,户户缫丝织绸”的热情狂潮。全镇至少有十分之六以上的农民以纺经为业。南浔丝商也嗅觉敏锐,迅速跟进,几乎垄断了辑里丝的对外贸易。当年丝栈就有42家,丝经行最盛时达56家之多。古镇丝市持续走旺,小满后新丝市最盛,“列肆喧阗,衢路拥塞”,“一日贸易数万金”。这时的南浔人已经不太满足于只在本镇里的小打小闹,还直接把丝行开到上海去大展宏图,当年上海的91家丝行中,70%为南浔人所开。南浔丝商群体强势崛起,推动着他们如海潮般地涌来,这时辑里丝也如海潮般地涌去。据《上海生丝贸易的报告(1847—1848)》载:“中国出口生丝几乎全部产自浙江省北部三个府,即杭州府、湖州府、嘉兴府,上述三府中,湖州府的产量较其他二府为多。湖州府最大的生丝集中市场有三个:即南浔镇、菱湖镇、双林镇,上述三个丝市中最大的一个是南浔镇。”“湖丝销售洋庄……以南浔为中心”。南浔一跃成为出口蚕丝重要产地,1847年上海出口丝中,辑里丝已占63.3%,据《广州海关十年(1882—1891)报告》:“直到1870年为止,从上海出口的丝完全都是辑里丝。”

  随着辑里丝的狂飙突进,南浔的财富增长也风生水起。周子琪撰《陶朱公致富奇书》云:“操丝莫精于南浔人。”他们以蚕为本、以丝为业,看着一个个可爱的桑蚕吃下去的是桑叶,吐出来的是蚕丝,用滚滚而来的真金白银,迅速织就了南浔这个如锦似缎的蚕丝王国。“整个湖州城,不及南浔半个镇”。到清同治、光绪年间,南浔的富豪阶层已达数百家,他们所积累的财富少则数十万两白银,多则千余万两白银。“四象八牛七十二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借势腾飞,一飞冲天,扶摇直上,雄冠江南,富可敌国。

  这里有最富的湖丝商

  所谓“四象八牛七十二狗”是人们对南浔经商群体的俗称。刘大均在《吴兴农村经济》中说:“所谓‘四象、八牛、七十二狗’者,皆资本雄厚,或自为丝通事,或有近亲为丝通事者。财产达百万以上者称之曰‘象’,五十万以上不过百万者称之曰‘牛’,其在二十万以上不达五十万者则譬之曰‘狗’。所谓‘象’‘牛’‘狗’,皆以其身躯之大小,象征丝商财产之巨细也。”也就是说,这是南浔坊间以动物体积的大小来比喻财富多寡,或者说是用更为形象的方式来称呼镇上的江南四巨富、八位大富以及众多的富裕人家。人们都说他们非常富有,但究竟富有到什么程度?我们做一个对比,就能一目了然。据说,仅“四象”的财富总和,在19世纪90年代已达到了八千万两白银,而当时清政府的年收入才七千万两白银。

  刘镛为“四象”之第一位。这个刘镛可不是那个宰相刘罗锅。30年代南浔民谣云:“刘家的银子,张家的才子,庞家的面子,顾家的房子”,这是对“四象”特点的高度概括,由此也就不难发现刘镛家是以银子见长。刘镛起先“执业于棉绸店”,后因收入不丰,转而从事湖丝生意,不数年,事业翔起,旋为巨富。刘镛很有头脑、善于权谋,在发迹后深感列祖以来都是有财无禄、不上门第,要能够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就可能光大家族、延辉子孙,于是他亟力教子读书,应试科举,他的四个儿子最终都入仕途。刘镛也因儿子及第,恩封为光禄大夫,达到了荣宗耀祖的目的。刘镛还把女儿嫁给一品大学士徐甫的儿子为妻,另一个女儿嫁给蒋锡绅之子清学部总务司郎蒋汝藻为妻,使刘氏更加光耀了门第,在南浔成了一户有钱有势的大户。

  小莲庄,又称“刘园”,这是刘镛的私家花园,位于南浔镇南栅万古桥西,始建于光绪十一年(1885),因慕元宋书画家赵孟頫所建“莲花庄”之意,而取名“小莲庄”。首先谈“小”。小莲庄的门楼确实是够小的,但进去以后,一下子就变得豁然开朗。如此假装谦抑的风格,一直为江南富豪们所好,“财富不显露、豪气不外展”,像苏州的拙政园、狮子林等皆是如此,小莲庄只是例行公事、照章办理罢了。其次谈“莲”。小莲庄确实是以莲花为中心。时值池莲盛放,风定香流,“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亭榭楼阁穿插其间,长廊曲桥蜿蜒而来,廊引人随,径沿池转,深得移步换景、美不胜收之妙。再谈“庄”。我们在这里,完全可以放松心情,欣欣然地领略着许多乡村田园风光,但当我们看到园内有太湖石累起的假山群时,又觉山林隐居之趣也不乏其乐。小莲庄由外园和内园组成,外园是花容其表,内园是石坚其心,江南人外柔内刚的人格隐喻,恰恰在这里忽然变得如火如荼起来。

  刘氏梯号,又称崇德堂,是刘镛的三子刘安泩所建。整座建筑由南、中、北三部分组成。这里既有典型的江南水乡建筑风格,也有许多西式建筑的理念,中西结合巧妙呼应,流连辗转于岁月风尘之中。只是有一点,我们不太明白,就是主人号悌青,应该叫“刘氏悌号”才对,为什么要把“悌”改为“梯”,叫“刘氏梯号”呢?据了解,这是因为当年对男子名号有避讳的习俗,同时也因为“悌”与“梯”互为通假字,能够互相贯通,所以就用“梯”来代替刘安泩想要避讳的那个“悌”字。“悌”字问题解决了,“号”字问题又来了。“号”既代表着“号舍”,在古汉语中确实有居所的意思,但我觉得,这里更可能代表着英语中house(房子)的谐音。这样的理解,并不是异想天开,也不是独标新意,而是顺着中西合璧的建筑理念,能够实现整体意义的完全闭环。在南浔这座千年古镇里,刘氏梯号确实有点特立独行,显得特别“另类”,名字更是洋气脱俗,但有点古怪,也有点拗口,当地人看到这个外部都是用红色砖瓦砌成的房子,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截了当地叫它“红房子”。到南浔要是问到“刘氏梯号”,未必个个知晓,但要问红房子在哪里,立马就会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张颂贤为“四象”之第二位。他天资聪明、善经营、懂管理,全力经营辑里丝出口业务,开设了“张恒和丝行”,营丝发家后,又着眼于盐务,为盐业界巨头。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张宝庆,字质甫;次子张宝善,字定甫。张石铭系张宝庆的独生子,是张颂贤长孙。张石铭在光绪二十年(1894)中举,承袭祖业后,经商有方,产业盛丰。张静江系张宝善之子,早年参加孙中山所领导的同盟会,是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

  张石铭旧居,面临南市河,坐西朝东,始建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构筑精美,大气开阔,精致细腻,富丽堂皇,有着“江南第一民宅”的美誉。它以江南传统建筑风格为主,一砖一瓦,一堂一厅,一门一窗,一桌一椅,一点一滴,都渗透着浓郁的传统文化氛围。同时,还大胆地采用了石窟墙门、花岗石阶、多立克柱子、罗马券式门楼、西洋舞厅、彩色花玻璃等新颖形式,折射出强烈的西欧风格。不仅是中西文化的结晶,也是中西合璧的经典。据说,当年有位法国知名的建筑师,看后大为诧异:“这完全是法式图卢兹风格的建筑,竟能在一个位于远东的江南水乡被看到,真是一个奇迹!”还有一位外国游客在留言簿上写道:“这是我们在中国江南见过的最美、最好、最大的民宅,这座大宅本身就是一部书。”

  张静江故居,位于南浔镇东大街108号。系其父张宝善于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而建。该宅依然保持着清代传统三进五间式古建筑风格,每进一堂,便递高一级,俗称步步高升。整体建筑结构紧密有章法,紧凑之中有妙笔。值得一提的是,前后两道大门背后都有构思别致、精雕细刻的砖雕,有一刻着“有容乃大”,出自林则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于仞,无欲则刚”的题联,主要是用来激励家人要胸怀宽广;另一刻有“世守西铭”,源于宋朝张载弃官后写的“东铭西铭”两篇文章,意在表明要坚决维护儒家正统。正厅中间悬挂的“尊德堂”堂匾,乃张謇所题,两侧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为孙中山手书。堂中的抱柱联为同治、光绪二皇帝的老师翁同龢所写:“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岁月留痕,锦绣文章,恍如隔世,如在目前,全藏在这屋宇檐角的斑驳沧桑之间。

  庞云曾为“四象”之第三位。庞云曾是丝业行学徒出身,通晓蚕丝经营之道,在经营“庞怡泰行”的过程中,幸与“红顶商人”胡雪岩相识,在合伙做蚕丝生意的同时,又追随其为左宗棠大购军火,还模仿“胡庆余堂”开设“庞滋德”国药店,至今仍红火在南浔宝善街上。庞云曾有三个儿子,长于庞景麟(早夭),次子庞元济,三子庞元澄。庞元济,光绪六年(1880)秀才,授刑部江西司郎中之职。他善于绘画和古画鉴赏,为国内外有名的古画鉴赏家和收藏家。庞元澄,光绪二十一年(1895)中秀才,他致力于教育和创办医院,并提倡西医。光绪三十二年(1906),在上海捐款支持马相伯为抗议帝国主义势力干涉我国教育,创办复旦公学(1917年改复旦大学)。庞元澄也是孙中山所领导的同盟会会员,是同盟会上海支部核心人物之一。

  顾福昌为“四象”之第四位。顾福昌早年家境清贫,弃学从商,起初只是摆个布摊或开个小布店为生,后来才涉足经营蚕丝,开设了顾丰盛丝号,逐步走上了发家之路。与洋人往来后,遂成为上海早期的丝通事,专门经理洋务,接着又经营起当时上海滩唯一的外洋轮船码头——金利源码头,并成了怡和洋行买办和怡和打包公司经理,同时,还大做房地产生意,一路奔波而来,处处掘源,事事皆通,红红火火,日渐鼎盛。顾福昌有三个儿子,长子顾寿松,次子顾寿藏,三子顾寿明,都是有名的古物、金石、书画收藏家。顾氏三兄弟继承父业,经营蚕丝,以顾寿藏最有声望,曾任上海丝业公所董事长,有名的爱国教育家顾乾翰先生就是顾福昌的曾孙。

  “八牛”包括:一是邢庚星,是南浔八牛之首,开设邢正茂丝经行(后易名为恒顺丝经行),也是南浔开设当铺最多的一家。二是周昌大,祖籍浙江余姚,乾隆中迁浔,开设申泰丝号和申昌丝号,镇人都以周申泰称呼他家。三是邱仙槎,开设启昌丝经行。四是陈煦元,是一位有名的丝事通,外设裕昌纪经行。五是金桐,早年弃学就商于上海,营丝发家。六是张佩绅,开设源泰丝行,曾在上海商业银行总行任营业部主任。七是梅鸿吉,开设恒裕丝经行,其子梅展中,开设南浔最早的用机器生产的丝厂。八是邵易森,开设森大丝经行,在上海设有邵月记丝号,出品青狮牌丝经,镇人称他为邵森大。

  “七十二狗”没有正规统计和明确记载,主要是对众多豪门财主的一种泛指。他们生长或驻足于南浔,以湖丝发家,靠智慧打拼,垒财富巨山,过富足生活。“头发梳得光,吃蛋吃个黄,鱼虾喝点汤”,这个民谣只是对他们日常生活一个侧面的典型反映。

  从“四象八牛七十二狗”的人生轨迹来看,他们都崇尚儒家的以德为先,在住宅的堂号上特别强调“德”字,刘安泩有崇德堂、张石铭有懿德堂、张静江有尊德堂等。他们认为,应德而生慧,因慧而生慈悲,胸怀慈悲,抚慰众生,方能广植福田,做大做强湖丝生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看到这群南浔丝商,他们既有仰望星空的财富梦想,更有踏实肯干的务实精神。他们抓住天时地利人和,抢先发现风动,然后把风动变成心动,把心动化为行动,大胆地奔赴未知领域,去探索更好的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那种不怕输、不认输、不服输的精神气质,成了他们殊途同归的同频共振,也成为跨越时光的共情共鸣。他们经商传奇主打的都是奋斗牌、特色牌和机遇牌。生命之水,自有滴水穿石的力量。他们由小做到大,由低做到高,由少做到多,由近做到远,丝路花雨,丝行天下,通过“家国同构”的历史叙事,不仅帮助他们冲进了世界经济的广阔舞台,也充分展现了中国文化源远流长的无穷魅力。

  这里有最美的百间楼

  俗话说,“走遍江南九十九,不如南浔走一走”。到了南浔确实要多走一走,顺着河道,沿着墙边,总有看不完的深宅大院、青石街道、烟桥画柳、小桥流水,如诗如画,如梦如幻。而让我最为震撼的还是江南最大的民居建筑群“百间楼”。

  “百间楼”为明代万历年间礼部尚书,南浔人董份所建。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董份任吏部侍郎,加工部尚书,继而升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后因政见不同,被罢官回乡。董份儿子叫董道醇,经人托媒欲娶茅坤之女,茅坤想到能将女儿托付给南浔董家,也算是一种天赐的福分了,但老友之间免不了还要调侃一句:“我女儿娇生惯养,在家时有侍妇百名,若嫁到你们董家,恐她们是无地居住了。”董份听后当真,立刻回答:“那我就再造一百楼屋,让这百位侍女每人居住一间,可否?”董份果然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不放空炮,随即差人,依河而建,立屋百间,依次排开,气势如虹。这个故事非常有趣,如果是真实的话,那么建房时间就应该是董份退归故里到万历二十三年(1595)病故之前。以此推算考证,百间楼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了。

  百间楼东起东吊桥,北至栅桩桥,长约400米,沿着运河河道呈半圆弧形分布,两岸房舍连排,侧墙相接,依河立楼,蜿蜒逶迤,形成由轻巧通透的骑楼式长街。我们在里面走来走去,走了几个来回,似有所感,若有所悟:一是山墙有韵律。百间房舍山墙高耸,高低错落,形式多样,林林总总,上上下下,圆圆方方,层层级级,袅袅婷婷,挤挤密密,曲曲折折,满眼都是紧凑和生动,就像一首首美妙的歌曲悠扬其间。二是长街有温暖。一道道拱形的过街券门,一道道木柱廊檐,一道道河岸水埠,彼此呼应,温婉俏丽,每一笔都有着温暖的色调。沿街骑楼长廊,雨天可以避雨,烈日也可以遮阳。三是人家有故事。烟火气,接地气,有人气,这里是活色生香的生活,这里是散淡恬静的日子。一缕炊烟飘向天外,锅碗瓢盆交响曲,每个人家每天每时都在发生着阴晴圆缺的人间故事。

  这里有最牛的嘉业堂

  南浔崇文重教,文化昌盛,素有“文化之邦”和“诗书之乡”之称。明代时就有“九里三阁老,十里两尚书”的说法。宋、明、清三朝,南浔籍进士41人,朱国桢、董份、沈节甫、董说、施国祁等皆为里人。缪荃孙、吴昌硕、张元济、王国维、罗振玉、叶昌炽、蔡元培辈硕儒名流都曾为南浔文化发展作过贡献。鉴湖女侠秋瑾曾慕名前来任中国首批女学“浔溪女学”教职。在这个曾最为富庶的江南小镇,人才辈出的原因一定是书香不绝。南浔建有嘉业堂、适园、密韵楼三家藏书楼,它们为文化保存、传播、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嘉业堂不仅是三者之优,还是全国四大私家藏书楼之一。

  嘉业堂坐落于南浔镇南西街万古桥西,系刘镛孙刘承干于1920年所建,因清帝溥仪所赠“钦若嘉业”九龙金匾而得名。嘉业堂藏书楼主体是口字形回廊式两层砖木结构的建筑。我们进门后,就来到有300多平方米的方形天井中,四处看看,随便走走,只见书楼底层的正厅是“嘉业厅”,楼上的正厅叫“希古楼”。两侧分别有“宋四史斋”“诗萃室”“求恕斋”“黎光阁”等。

  嘉业堂藏书主要有两大特点:一是不专重于宋元刊本,更着眼于明清两代。故明有2000种左右,清有5000种上下。二是不惜重金,广收地方志1200余种33380卷。其中可称“海内秘籍”的珍本,即有62种。全盛时期,藏书楼有882个精致书橱,收藏的古籍达20万册,60万卷。曾在嘉业堂藏书楼任编目主任达8年之久的华东师大周子美教授曾这样评价:“中国近代史上私家藏书最多,花费精力、金钱最多的一个”,“为清代以来私人藏书家的巨擘。”l949年大军南下时,周恩来总理特别指示解放军部队要保护好嘉业堂。当年陈毅司令员于戎马倥偬之际,还特地抽空前去走访嘉业堂,并命令一个连队在此坚守。

  应该说,嘉业堂不仅是以收集古籍而闻名全国,还以精妙的雕版印书蜚声海内。先后对3000卷罕见古籍作了雕版刻印,使不少濒亡的孤本精本得以留存和流传。鲁迅先生在《病后杂谈》中对此大加赞赏:“对于这种刻书家(指嘉业堂主刘承干——引者注),我是很感激的。”嘉业堂让人久读不厌、回味无穷,它不仅不是一潭死水,更是一泓活流。他们认为,读者的需要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每每于此,都会全力以赴。当年的浙江图书馆馆长和西泠印社社长张宗祥、藏书家及版本目录学家傅增湘、光华大学校长张寿镛、近代藏书家卢靖等许多专家学者在整理出版古籍时都从嘉业堂借到过善本。

  嘉业堂总体设计是寓藏书楼于幽雅园景之中。很多人认为,这里是江南园林的杰作佳构,草木葳蕤,风景荟萃,融入自然,师法自然,但我们认为,整个造景立意还是围绕着书籍功能展开,风在念经,月在读史,雨在看子,水在听集。造园者打开的不仅是自然的书,更是人文的书。这里有楼、有阁、有斋、有轩、有廊、有窟、有桥、有栏、有洞,一丘一壑,顿开生面,草树烟云,别有会心,在此不仅可以见证自然天成的山水形胜,也会激发起人们磅礴的思想涌流,饱吮秀气,融入精华,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人们会以一种更加自由、更加惬意的心态和方式,进入藏书、刻书、聊书、借书、读书的美好境界,看其所看,想其所想,乐其所乐,美其所美,意在园内,思在园外,进而获得事半功倍、融会贯通、处处意外、时时惊喜的审美效果。

  如果说江南是中国的乡愁,南浔是江南的封面,那么封面的主角就应该是通津桥。通津桥位于东大街古运河上,是古镇十字形水道的交汇点,也是历史上辑里丝的集散中心。这座饱经沧桑的单孔石拱桥,不仅连接着两岸,也连接着古今,还连接着中外,更连接着未来。当我们透过那个曲线优美的桥洞,向远处眺望时,水岸人家、山河壮阔,尽在其中,引人思远,也催人奋进!

  张永祎,江南文化爱好者、热心者和研究者。曾受邀做客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CCTV4)《文明之旅》栏目,讲授“梦里水乡江南镇”;在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CCTV10)《跟着书本去旅游》“南京印象——《背影》中担任主讲嘉宾。著有《与我有约》《水做的江南》和《此情此景》等。在《人民日报》《学习强国》《光明日报》《中国国家地理》《天津社会科学》《青海社会科学》《江苏社会科学》等报刊发表过多篇学术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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