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桃花潭:一首诗激荡千年余韵
□ 张永祎
我们十几位书友结伴而行,前往“皖南事变”发生地,探访新四军军部旧址,不料途中竟意外邂逅了桃花潭镇。我们寻得一家民宿安顿下来,推门而出,映入眼帘的是天高云淡、秋高气爽的画卷,山峦身披青翠外衣,层林尽染斑斓秋色。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错落有致地沿路蜿蜒伸展,直抵天际,令人遐想万千。
安徽泾县桃花潭镇坐落于青弋江的源头,其历史源远流长,可追溯至先秦时期。至唐武德年间,已初具集镇规模,旧称南阳、水东、陈村。因唐代大诗人李白《赠汪伦》这首千古绝唱的名扬天下,1999年6月1日,此地正式更名为桃花潭镇。2005年4月22日,经行政区划调整,原桃花潭镇、包合乡与厚岸乡合并为现今的桃花潭镇。
桃花潭是长江支流青弋江上游的一段,这里群山环绕,宛若仙境。置身此地,我们仿佛穿越千年烟云,倏然跌入诗情流淌的盛唐,细细品味了一番李白与桃花潭的千年邂逅。

诗意之源:“诓骗”孕育的千古绝唱
李白与汪伦的传奇故事,最早见于清代袁枚的《随园诗话补遗》。据载,唐玄宗天宝年间(755年左右),安徽泾县的一位退休县令汪伦,十分仰慕李白的诗风人品。身为“超级追星族”,他知道李白要来徽州,便主动修书一封,以极具诱惑力的文笔邀其前来桃花潭打卡:“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白与汪伦素昧平生,本无交集,但这寥寥数语,却精准击中了他对美景与美酒的两大痴爱。然而,当李白兴致勃勃地赶来后,才发觉这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汪伦坦然道:“桃花者,潭水名也,并无桃花;万家者,店主人姓万也,并无万家酒店。”明明是自己设局蒙骗他人,居然还讲得如此理直气壮,我们也不得不佩服汪伦这个大忽悠,竟能玩出无人所及的新高度。
若是他人遭此戏弄,必会恼羞成怒,李白听后却一笑置之,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被这个“超级粉丝”的盛情与机智所折服。汪伦的苦心孤诣源自至诚,巧言相诱亦出于真心,李白顿觉此人可交,此地亦可留。两人旋即将此情谊化为相伴的欢愉,或泛舟碧潭,或登山赏景,或徜徉街巷,或歌诗唱和。“玉瓶装美酒,金盘盛脍鲤”,汪伦精心安排,每日都以极其隆重的方式,真诚地表达对李白的深厚敬重与知己之情。彼时李白虽名满天下,却也饱尝世态炎凉,遇此毫无功利、完全出于才华激赏的情谊,确实让他感受到“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纯粹和美好。
李白在此逗留数日,纵有万般不舍,却终须一别。李白登上小舟,准备前往马鞍山,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众多告别中的一次寻常离别。不料,就在船即将离岸之际,最动人的一幕骤然上演:只见汪伦率领一群村民,踏歌而至,节奏舒缓,情感真挚,荡气回肠,他们以最朴素而又最炽烈的方式为他送行。
此情此景,宛如一股暖流,瞬间触及李白内心最柔软之处,灵感如潮水般奔涌而出,顷刻间写就传颂千古的诗篇《赠汪伦》:“今夜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汪伦见自己的名字被写入诗中,深受感动。李白略一思忖,又大笔一挥,将“今夜乘舟将欲行”改为“李白乘舟将欲行”,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嵌入诗中。如此,不仅将汪伦打造成唐代的“榜一大哥”,连自己也心甘情愿地担当起桃花潭的永恒代言人。
一首看似质朴无华的小诗,何以能够拥有穿透千年时光的恒久力量?我们围聚在一堵镌刻全诗的矮墙前,就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有人赞叹其真挚情感的直抒胸臆,有人推崇其臻于化境的精妙表达,还有人强调其浑然一体的完美融合。我一面专注聆听,一面默默记录,在他们意见的启发下,自己也体会到了诗中的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是拥有从“无形”向“有形”的质感。这首诗最显著的特色便是“以物喻情”。面对这份超乎预期的感动,作者并未直抒“感谢你的深情厚谊”,而是信手拈来眼前之景,紧扣“桃花潭水深千尺”作比。那种无法度量的至高存在,因有此参照物马上就变得具体可感,进而升华至“有形胜无形”的极致境界。
第二重境界是捕捉从“无声”到“有声”的敏感。通过从“将欲行”到“忽闻”的转变,生动描绘了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瞬间,营造出强烈的节奏对比。诗人以“忽闻”一词作为全诗的诗眼,精准捕捉了情感最真实、最不设防的喷薄,使离别这个略带悲伤的仪式,瞬间变为一场兴高采烈的盛宴。
第三重境界是洋溢从“平凡”到“不凡”的美感。整首诗不见生僻字,毫无雕琢痕迹,宛如脱口而出般自然天成。它以最本真的语言,将最普通的人物(汪伦)、最寻常的送别方式(踏歌)、最平凡的景物(潭水)巧妙组织起来,成就了对“中国式友情”最经典、最动人、最权威的诠释。正所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李白也因此在无意中将一次个人化的平常离别,直接升华为关于友谊与知音的永恒颂歌。
这首诗的诞生,直接赋予桃花潭千古不朽的诗意灵魂,使其超越了一般的地理符号,一举跃升为旅游文化的魅力意象。我们眼前所见所闻,无不与此息息相关。东岸与此相连的景点就有东园古渡、踏歌岸阁及汪伦故居等。
东园古渡曾是汪伦踏歌送别李白之处,这座码头坐落于极其开阔的桃花潭畔。立于渡口,我们不禁遐想,那个清晨,或许就在我们驻足之处,李白登上了归途的客船。汪伦踏歌的足音与歌声,便是在这岸边回响。如今,歌声已远,人影消散,唯余这古渡与深潭。远方水面,一只水鸟倏然掠过,翅尖划破宁静,痕迹转瞬即逝;近处,一村妇于潭畔浣衣,捣衣声若隐若现,水面不时泛起圈圈涟漪。风过处,但闻柳丝轻拂水面的微响,那声音轻柔至极,恍如自千百年前的旧时光中弥漫而来。诗中的喧嚣早已随舟远去,而盛唐的余韵与诗酒的风流,却深沉而醇厚地沉淀于东园古渡的每一寸苔痕与水光之中。
作为渡口建筑,踏歌岸阁前身可追溯至明代,清乾隆年间得以重建,后在民国初年与1984年历经两次修缮。门楼巍然耸立,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为阁楼,下层为门洞。步出阁门,便至东园古渡;踏入阁内,即是水东老街。登阁临窗远眺,桃花潭的秀丽风光一览无余,恰似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卷在眼前铺展。对岸青山、天上闲云、参差马头墙,皆静静倒映于这绿琉璃般的潭水中。临街一侧,视线为神龛所阻,然绕至背后,居高临下,古街风情尽收眼底,行人往来,熙熙攘攘……
紧邻踏歌岸阁的,便是汪伦故居。汪伦因沉醉于桃花潭的迷人景致,卸任后特意选择这片风水宝地营建住宅。至于这里为何被称为“汪伦别业居”,当地人告诉我们,“别业”一词蕴含休闲隐逸的文化韵味,即靠近风景区建造的别墅,最典型的便是王维的“辋川别业”。“汪伦别业居”实为后人根据李白游历桃花潭所作“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对其住宅的附会和雅化。我们推开那扇具有盛唐风格的菱形门扉,原以为这里是蕴含真意的世外桃源,不料如今已为酒肆卖场,目光所及都是“葡萄美酒夜光杯”。唯见观景台壁间汪伦四十五世孙汪钟鸣于2019年6月11日手书的《赠汪伦》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令人顿生穿越千年、重返盛唐的恍惚之感。
这些景点虽各有千秋,却并未绘制出李白在桃花潭的完整地图,他的行踪轨迹未能形成闭环,对此我们有点急不可耐。导游劝慰我们耐住性子,旅行本就充满悬念,需要慢慢看、慢慢品。但他透露,西岸的相关景点还有怀仙阁、万家酒店、汪伦墓等。
怀仙阁重檐飞角,八面凌空,气宇轩昂,昔为李白与汪伦雅集酬唱、登临骋目之地。在此回眸东岸,赤色楼阁掩映苍翠之间,分外夺目,恰似太白超逸绝尘、卓尔不群之风姿。登上阁楼后,发现内部构造形若酒坛,将李白的“酒神”精神以及潇洒态度诠释得淋漓尽致。
万家酒店旧址如今位于万村古街28号。传说中当年的酒楼仅存一道石门坎,其上布满斑驳凹痕,深刻印证了昔日门庭若市的繁华盛景。现有建筑为后世重建,分上下两层,暂为民俗馆,展示着各式各样的旧时农具与生活器物。相传李白曾日日在此畅饮,酩酊大醉,酒醒后浑然不知身在何处。门前的李白举杯邀月塑像,传神地捕捉了诗仙的飘逸风骨。
汪伦辞世后,最初安葬于桃花潭东岸金盘献果处(今镇政府后山)。元代战乱导致墓冢湮灭无存。2010年,为便于瞻仰,泾县人民政府与桃花潭文化艺术中心选址怀仙阁后、义门前的平地,再建新冢。过彩虹桥,便见占地约一亩的椭圆形墓冢,两侧排列石人石马,遍植松竹花卉,青砖围垣萦绕其间,氛围肃穆清幽。墓前安置黑色清代墓碑,碑文上署有“谪仙题”字样。我们无从知晓这是否为李白所题,亦不知其题写于何时何地,然唯此碑刻,刻骨铭心,乃李白知情图报的应有之义。墓后设有汪伦祠,铭记下李白与汪伦诗酒相交的千古情谊。

历史之脉:古镇商埠的沧桑印记
明清时期,随着徽商势力如日中天,地处青弋江流域的桃花潭凭借水路通衢之便,逐渐崛起为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重要商埠。本地丰饶的木材、茶叶、宣纸等经由水道远销四方,而外地的琳琅商品亦在此汇聚流转。建于唐代的水东老街日渐成为维系当地经济命脉的繁荣中枢。
那天我们早早起床,不久便抵达了水东老街。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街面上,每一处斑驳的砖瓦门窗都浸透着岁月的沧桑。这份沧桑,并非衰败,而是一种庄严的积淀。每一处磨损,都是一个个故事的留白,让人深切感受到时间的痕迹与光阴的分量。
水东老街为我们保存了一份份关于手艺、信誉,以及人与物间温暖情感的鲜活档案。在“翟氏诊所”里,时间似文火慢煎的一味药,药香中蕴藏着百年慈悲。在“程记宣笔庄”里,据说一支上好的宣笔,需历经120多道工序,这便是匠人对完美近乎固执的虔诚。在“桃花酒坊”里,一股萦绕百年的醇厚酒香扑面而至,令人沉醉如痴。门侧所悬《醉酒诗》尤为妙趣横生:“不去不去又去了,不喝不喝又喝了,喝着喝着又多了,晃悠晃悠回家了,回家进门挨骂了,伴着骂声睡着了,早上起来后悔了,晚上有酒又去了。”将那醉汉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那难以自拔的酒瘾亦被描绘得活灵活现。
我们从东园古渡登船,徐徐驶向对面的万村码头。当年运送毛竹的筏子、满载茶叶的商船,都曾在两岸的码头停泊。关于李白究竟是从哪个渡口登船启程的疑问,两村村民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尽管如今花落东园古渡,但在部分万村人心中,此事依旧难有定论。这种对名人的争抢,殊途同归地体现了对守护这份文化遗产的执着追求,非但不影响事实的真相,反而为东园古渡平添了几分浪漫的色彩。
如果说对岸的水东老街如一部摊开的志书,那么这里的万村老街,则似一卷需用心品味的默诗。这条老街隐匿于几棵百年古树之后,粉墙黛瓦几乎都依偎着苍翠的山坡。
万村昔日为徽商云集之地,明清两代商号店铺林立,市井繁华兴盛。我们沿缓坡徐行时,顿觉足下每一级石阶承载的历史厚重远超想象。曲径通幽的巷弄狭长深邃,两侧粉墙在经年风雨浸染下褪作斑驳的灰赭,恰似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彩画卷。这般风韵不在于精雕细琢,而胜在浑然天成,反而愈显动人心魄。
老街深处,坐落着一家名为“时光印记中古馆”的明代大宅。历史在此并非书本上的文字,而是代代相传的实物所承载的鲜活记忆。与主人交谈后,我们得知他名叫沈渭斌,是我们江苏启东人。在长达40余年的收藏生涯中,他倾注了大量心血,致力于弘扬中华传统文化。馆内展品丰富多样,涵盖从汉唐时期至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石雕、木雕、中医药器具、家具、红色农耕物品等,其中不乏稀世珍宝。由于是同乡,我们很快就熟络起来。真没想到,江苏人竟能在此以独特的手笔,为万村老街注入深藏历史的悠远韵味。
在一条幽深小巷的尽头,我们偶遇了一位正全神贯注地制作“踏歌糕”的大婶。这种由糯米、芝麻与桂花精心蒸制而成的小吃,相传曾是汪伦款待“诗仙”李白的精致茶点。“吃了踏歌糕,步步登高哟。”大婶热情洋溢地递给我们每人一块,那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唇齿间缓缓融化,仿佛从中品出了一缕缕盛唐的风韵。那一刻,我骤然领悟到万村老街已将千年的诗情、百代的沧桑与寻常百姓家的温情,悄然融入市井的烟火之中。

文化之脉:时光雕刻的徽风古韵
桃花潭东岸坐落着翟村,“翟”为村中大姓;西岸则是万村,“万”亦是大姓。时光奔涌不息,我们漫步于此,举目四望,处处都能深切地感受到文化之脉的鲜活痕迹。
据地方志史料记载,元朝末年,陈友谅与朱元璋在鄱阳湖展开决战,最终陈友谅惨败。其部将张定畿之子张佑保,为躲避朱元璋的追杀,在叔父张定边的庇护下,逃至泾县桃花潭西岸,过继给当地翟氏家族为继子。翟家族谱以“忠、和、爱、敬”为辈分,张佑保入翟家后成为“敬”字辈第六子,因而得名翟敬六。1375年,桃花潭西岸的翟氏老家被洪水摧毁,唯有翟敬六幸免于难,他遂迁至东岸重建村落,由此成为“新翟家”的开基之祖。水东翟家不仅商道精湛,而且崇尚文教。村口那座三层八角的文昌阁,就是他们为祈祷文运昌盛,于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精心营造的。明清两代,翟氏家族发达兴旺、英才辈出,涌现出7位翰林、15位进士、68位举人,秀才、监生等更是数不胜数,一举跻身皖南科举名门之列,光耀先祖,泽被后人。
翟氏宗祠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后于清乾隆年间重修,乃是翟氏家族祭祀祖先与先贤的神圣之地。宗祠坐北朝南,呈五楹三进式布局,规模恢宏,气宇轩昂。其形制仿照皇家祠堂兴建,堪称翟氏家族的传世珍宝,亦是徽派古建筑的璀璨典范。祠前巍然立着挺拔的石柱、庄严的抱鼓石和威猛的石狮。信步入内,眼前豁然呈现开阔的前厅和天井、肃穆的享堂及幽深的寝楼等建筑。地基以坚固的花岗石铺就,建筑主体采用名贵的银杏木、红木、楠木等珍稀木材,上下木石构件皆饰以精美绝伦的雕刻。这里曾珍藏历代帝王将相、地方官吏所赐的108块名匾,彰显着这个家族的政治地位和历史荣光。
1997年,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一行赴泾县考察,时任副局长罗哲文目睹翟氏宗祠后,深感震撼,欣然题名“中华第一祠”。当地人告诉我们,翟氏宗祠以其规模之宏大、规制之完备、保存之完好,在全国范围内堪称罕见。论规模,它是华夏宗祠的巅峰之作——占地面积逾7000平方米,建筑轴线延伸100余米,放眼全国亦无出其右者。论建筑,它拥有皇家规格的门楼和登峰造极的木石雕艺——门楼为重檐歇山式,高耸12米,正面采用罕见的“五凤楼”样式,这在民间宗祠中实属珍稀;祠内木雕艺术精妙绝伦,堪称一座立体的木雕艺术殿堂。论历史,它承载着一个家族“三代六忠烈”的悲壮史诗——乾隆皇帝为表彰翟氏家族在国难之际祖孙三代六位男儿为国捐躯的忠烈事迹,特御笔亲赐“忠孝堂”匾额。论人文,它是“忠孝”文化的最高实物典范——将徽州文化推崇的“忠、孝、节、义”核心价值,通过建筑艺术与家族史实展现得淋漓尽致。
水西万氏的始祖可追溯至春秋时期的晋国大夫毕万,其后代便以“万”为姓氏。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万氏家族迁徙至陕西扶风茂陵,成为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姓。东汉名将万脩因功勋卓著受封槐里侯,万家遂在此云集汇聚。西晋末年(317年),匈奴攻占长安,万脩后裔万鹏举拒绝臣服于匈奴,毅然率领家族南迁至安徽泾县桃花潭西岸定居,建立了“万村”。至今,这个家族已繁衍46代,成为皖南历史文化的鲜活见证。
万村里矗立着一座“义门”,始建于唐朝贞观五年(631年),清朝乾隆年间曾重修,已成为此地的标志性建筑。其上部呈现凹字形门楼,下部为通道,是进出万村的必经门户。据《万氏宗谱》记载,唐贞观年间,万氏家族五世同堂,成员和睦共处,从未因琐事争执,美名远扬,乡邻交口称赞。唐太宗派人前往桃花潭巡查考证,确认万氏家庭世代同堂名副其实,其乐融融,深感其家族孝义难能可贵,于是下令修建义门以示表彰,并御笔亲书“义门”二字。
在古代,“义”的内涵远超今日的“义气”。它象征着一系列符合儒家道德规范的行为准则,核心在于公正、合宜、利他及伦常的维护。而“门”在中国文化中承载着深远的家族象征意义:人们常说“名门望族”“光耀门楣”,门便是家族的脸面与象征。门之内,是恪守礼法、秩序井然的儒家理想世界;门之外,则是广阔的公共领域。一个“义门”,意味着从中走出之人皆为道德君子。
抵达此地,我们深刻体会到,对万家而言,这无疑是家族史册中最辉煌的篇章,更是后世子孙引以为傲的无上荣光。对朝廷和社会来说,立碑于此,作为世人景仰和学习效仿的崇高典范,也是作为公开而永恒的教化之器。因此,桃花潭万家的“义门”,不仅是其家族的璀璨荣耀,而且是那个时代主流价值观的生动见证。

生命之魂:徽州古宅的红色丰碑
桃花潭镇中坐落着一座名为厚岸村的村落,这里是著名无产阶级革命家王稼祥的故乡。
王稼祥故居纪念馆由王稼祥故居和王稼祥事迹陈列馆两部分构成。王稼祥故居是一座洋溢皖南风情的晚清大宅,白墙黛瓦,巍峨耸立,整体布局包含主屋三间和厢房两间。主屋中央为厅堂,两侧分布卧室,东侧是其父母的居室,西侧是两位姐姐的闺房。王稼祥的卧室设在厢房,这里窗明几净、雅致简约,仅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木床、一个柜子和一个脸盆架,王稼祥在此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王稼祥事迹陈列馆以“永远的稼祥”为主题,巧妙融合图片、绘画、书法、实物、雕塑、蜡像、场景、模型、多媒体触摸屏及音像设备等形式,通过“风华年代”“忠诚战士”“三大贡献”“卓越领导”“杰出外交”“永远缅怀”六大板块,生动再现了王稼祥为中国革命事业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为党和国家人民利益奋斗终生的光辉历程。
王稼祥,1906年8月15日降生在一个日渐衰败的小地主兼商人家庭。父亲王承祖深受传统教育熏陶,思想开明,尤为重视子女的教育。王稼祥天资聪慧,自幼在父亲督导下潜心研习诗书,奠定了深厚的国学根基。他在厚岸柳溪小学接受启蒙教育时,不仅钻研国文、算术,还涉猎历史、地理等新兴学科。正是这些新知,为他开启了视野,使其思想不再囿于古老的徽州村落。尽管家庭期盼他留在家乡继承家业或经商,但年轻的王稼祥目睹社会动荡与国家贫弱,内心澎湃着对广阔世界的向往与救国真理的渴望。他先后奔赴芜湖圣雅阁中学与上海大学附中求学。此时,他将原名“王嘉祥”更名为“王稼祥”。“稼”字,寓意播种与耕种,象征着他不再追逐个人荣华,而是立志如农夫般为国家与民族的未来辛勤耕耘、播种希望。由此可见,厚岸村对于王稼祥而言,不仅是生命的起点,也是精神的摇篮。这里的山水滋养了他的身心,书香陶冶了他的灵魂,激励着他踏上为国家与民族奋斗的宏伟征程。
总之,桃花潭镇不仅是一个地理标识,而且是一个由诗意开启、凭商埠繁荣、借文脉延续、融红色传承共同塑造的文化瑰宝。我们可以在此领略盛唐的浪漫遗韵、明清的徽商成就、近代的传统风貌,以及革命精神潜移默化的无声教诲。这里的每一块石板、每一缕炊烟、每一座古宅、每一座小桥,不仅展现眼前的动人情景,也赠予那些被岁月浸润过的美好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