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南京长江大桥
□ 俞长林
意外的惊喜——我跟着手机导航的路线,将车开上了南京长江大桥。
刚刚开车离开饭店时,我们还在讨论是不是从南京长江大桥回溧水。有同事说导航不会走南京长江大桥路线,因为这条路线车流量大,堵车是常态。最有可能的选择,还是我们早上来时走的过江隧道,那条路线通畅,方便又快捷。
我们议论的声音未落,车已跟着导航从桥下穿过,刚转了半个圈,就上了南京长江大桥的引桥。
从长江大桥上过江的车确实很多,双向行驶的轿车、公交车挤满了桥面。我开车跟在一辆公交车后面,全神贯注地减速,轻点刹车,又轻踩油门,不停地循环动作,保障车辆行驶安全。
车过北桥头堡,我说我们已在长江上面了,你们快看看桥下江边的夜景,实在太美了。
一同事说:“我还是1989年来南京上学时与同学来过一回。那时我们几个同学都二十刚出头,相约一个星期天去参观南京长江大桥。我们几个人从学校转了几趟公交车,在南引桥一处公交站台下,从南引桥走到南桥头堡,又从南桥头堡走到北桥头堡,然后再从北桥头堡走回南桥头堡,下引桥坐公交车回学校。那时候我们年轻,在外面玩一天,走一天路也不觉累。”
我也感叹道:“我也有三四十年未从南京长江大桥上遥望风景了,开车过南京长江大桥还是第一次。以前有开车过长江的经历,但我走的是长江二桥,不是长江大桥。”
在同事们感怀自己与南京长江大桥的往事时,我的思绪也飞跃回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候的我二十出头,高中毕业后虽未考上大学,但也在公社里找了份工作。那年头时兴穿中山装,在供销社上班的父亲也为我做了一套。当时穿中山装的文化人,喜欢在上口袋插支钢笔,以示斯文。我也不例外。那时候,上口袋里插一支笔的是初中生,插两支笔的是高中生,插三支笔的是大学生,插四支甚至五支笔的,那就是卖钢笔的了。
那年,血气方刚的我独自一人乘车到南京雨花台长途汽车站,在站外买了一份城市交通地图,照着地图上的乘车指南,转乘带辫子的公交电车到南京长江大桥引桥附近,然后按图索骥上了引桥。
上了引桥不久,一个个子比我略高、面容较清瘦的中年男子跟我套近乎,问我一个人来游玩长江大桥,想不想留个纪念。我刚问他留个什么纪念,他已熟练地从我穿着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拔出一支钢笔,右手魔术般变出一把小刻刀,在我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已在我的钢笔上刻了一行字,然后又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像橡皮的东西,在刻好的字上摩擦了几下,钢笔上的那行字顿时金光闪闪。
他将钢笔递给我,我看到钢笔上刻着“南京长江大桥纪念”八个字。字刻得很流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他立刻回我:“不用谢,你付我刻字的工钱。”我看着他愣了一下,问他要多少钱,他说两块钱。我把自己的钢笔又递给他,跟他说:“我没有两块钱,笔我不要了,送你了。”他也愣了一下,好像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做,不付工钱,笔也不要了。
他又将钢笔塞给我,说工钱好商量,问我有多少钱。我说我只有五毛钱,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角纸币,对他说:“你要就给你,你不要我就把笔送你。”他看了看我,从我手上拿过五角钱,转身走了。有必要解释一下,那时我的月工资是三十块钱,五毛钱是我半天的工资了。
又有导航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迅速扫视了一下后视镜,目光又聚焦于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公交车。只要公交车红色尾灯不亮,我也无须减速、刹车,大家都保持一种相对运动的平衡,这是一种安全的平衡。
缓缓移动中,我们的车到南桥头堡了。经过江面大桥这段路程时,非机动车道上的电瓶车速度比我们小车速度似乎要快些,常常看到有电瓶车超越我们小车,又在我们前面被后来的电瓶车淹没。我忽然想到汽车下面的大桥,大桥下面的长江水,有许许多多歌咏名句值得回味,其中“长江后浪推前浪”既可形容长江水的绵延不断,也可形容历朝历代人才的更新迭代,在今晚的南京长江大桥上,可不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车流的绵延不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