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里:书香不仅在线装古籍里
□ 张永祎
江南古镇若是一本本摊开的书,那么苏州常熟市的古里镇,便是其中纸色昏黄、墨韵最为幽远的那一册。步入其间,时光格外缓慢而醇厚,陈年纸张与徽墨交织的独特气息悄然浸透心脾,令人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放缓呼吸,怀着近乎朝圣的虔诚,轻轻叩响这部线装古籍的扉页。
据《宋元方志丛刊·琴川志》载,宋代此地地势卑湿,人烟罕至,荒僻异常,芦苇遍野,故称“菰里村”。“菰”乃浅水所生之草本植物。后因河网纵横,渔业日盛,渔民聚居日众,至元末明初渐成典型江南水乡渔村风貌。《陶退庵先生集》中始以“罟”字易名,改称“罟里村”。“罟”即渔网之意。清道光十三年(1833),邑尊张公绶组题写“古里仁风”匾额,首次出现“古里”之称。自此,“罟里”渐为“古里”所替,不仅因两者音同,更因后者笔画简省,便于识记,故沿用至今。2003年淼泉镇、白茆镇并入古里镇,三镇合一后的“古里”更焕发崭新气象。
放眼辽阔的秋日田野,块块稻田褪去夏日的浓绿,铺展成无垠的金黄,在秋阳下闪烁着温润光泽。白墙黛瓦的水岸人家静卧在这秾丽画卷般的秋色中,与饱蘸天地灵气的丰饶富足相映生辉。
古老街巷的“烟火人家图”
古镇以铁琴街、文昌街、东大街、西大街和李市大街等为主骨架,构建起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铁琴街南起老虎桥(仁风桥),北抵文学街;文昌街东起东港河,西跨西港河至关爷桥(工农桥);东大街自东港河西延至铁琴街;西大街则由西港河东伸,直抵铁琴街;李市大街北起惠绥桥,向南延伸至南市梢。这些沿河而建、夹岸而立的古老街巷,在小桥流水间尽显江南水乡风韵。
这些街道不甚宽阔,两侧粉墙黛瓦绵延相接,轻巧檐角勾勒出天空的柔婉曲线。脚下青石板经岁月打磨,光滑如镜,映着天光云影。糕点铺、茶馆、南北杂货与肉铺鳞次栉比,商旅熙攘不绝。茶馆里腾起的缕缕清芬,袅袅游弋入空,不断扩散,弥漫在街头巷尾的每个角落,温润如玉的香气回味悠长,浸透每一寸流动着的空气。街边现存的宅院多建于明清及民国时期,大多坐北朝南,房屋多为二层、局部一层的砖木结构。至于显赫之家,则多建气派非凡的四合院,四方天井,四水归堂,精致典雅,精雕细琢。其大门多为敦厚的石库门样式。
古镇南部的文昌街始建于明末清初,因有文昌阁而得名。文昌阁默然矗立于街巷尽头,飞檐翘角刺破悠远岁月,牵出一缕淡蓝天光。虽不宏丽,却自有庄重气象。我们绕行数匝,恍若听闻书生士子在此翻阅晨昏,弦诵之声萦绕不绝。阁前一方水池碧水沉沉,既倒映天光云影,亦沉淀数百年文人雅士临流赋诗、凭栏远望的身影。范仲淹来过,海瑞来过,翁同龢来过……当我们瞻仰殿内那尊文曲星塑像时,仿佛此处袅袅香火熏染的并非祈愿,而是对文化最本真的虔诚敬意。
漫步于舌尖上的老街,我们知道最地道的美食往往深藏静处。我们寻得一家本帮菜馆,门店并不大,但非常清爽整洁,饮食环境很有品位。初时食客稀疏,不过片刻,已是座无虚席。这般景象足见其深受本地人的喜爱。翻开菜单,数道以陈年卤汁“爊”制的冷盘跃入眼帘——爊鸡、爊鸭、爊鹅、爊肠等,相传那锅老卤由中草药与秘制香料经年累月熬煮所得。另有粉蒸肉、糖醋鳜鱼、松鼠鱼、红烧白鱼、塘鲤鱼炖蛋及时令野菜等佳肴纷呈。让我们十分好奇的当属神仙鸡,即使未尝此味,便欣然点选。经过漫长的等待,其上桌时果然惊艳:色泽油亮如琥珀,香气醇厚扑鼻,鸡肉酥烂至骨肉分离,鸡皮更裹着晶莹胶质,当真应了“吃了神仙鸡,美得赛神仙”的赞誉。做菜的师傅告诉我们,这种鸡的做法极为讲究:需取斩件晾干的土鸡,裹上薄浆收紧鸡形,入油锅炸至通体金黄、鸡皮酥脆;再将鱿鱼片、火腿、开洋、鲜蘑、笋片、沙参、党参、黄花、玉竹烩制成丰盛底料,佐以料酒与姜葱蒜盐调味;最后将整鸡与浓汤共置砂锅内,经大火沸腾转文火慢煨,直至鲜味渗入骨肉。这般焖熬,方得香气弥漫、风味卓绝之妙。
午饭后,我们踱入一条幽静的巷弄,缓步慢行,静心品味巷陌幽深处的独特韵味,沉浸式感受古镇人家的烟火日常。行至一家半掩木门的院落前,院内忽地传来老先生教导童子诵读《千家诗》的声音:老先生吟一句,童子随一句;老者声调抑扬顿挫,童子嗓音如珠玉落盘。一老一少,此唱彼和,句句相扣,声声相和,恰似古镇最动人的韵律。这一刻,我们恍然彻悟,古镇的文化魅力不仅弥漫于东湖书院、古里曲苑这些所在,亦深深蕴含于寻常巷陌间的琅琅书声与拳拳心语中。
摆渡这些两岸街道,实现彼此连接主要靠众多的石拱桥,诸如东义桥、关爷桥(工农桥)、聚龙桥、义兴桥、惠绥桥、永祥桥、何家桥、文昌桥等。这些古桥共同交织成一幅幅生动的历史画卷。作为古镇的血脉,它们象征着“商脉”,印记着水运时代的繁荣盛景;作为古镇的肌体,它们彰显着“人脉”,承载着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息与百姓祈愿的厚重寄托;作为古镇的灵魂,它们贯穿着“文脉”,诉说着文化发展的生动进程与沧桑蜕变。
聚龙桥始建于明代,清代本邑刘氏曾予重修。初名“聚龙”,寓意藏龙卧虎、人才汇聚之地,此地人文荟萃,确也走出了不少科举达人与文人雅士。后易名“老虎桥”,皆因“老市河”此处水流湍急,过往船只险象环生,桥洞形如猛虎张口,所谓“入虎口而生死难测”,撞船及人员伤亡事故时有发生。1958年,在整治河道、规划市镇之际,老市河被填平,青墩塘得以取直。2012年当地于此重建三孔石拱桥,更名“仁风桥”,冀望此地的仁爱风尚如春风化雨,代代相传。
私家书楼的“藏书保卫战”
古镇的铁琴铜剑楼,与浙江宁波天一阁、山东聊城海源阁、杭州八千卷楼,同称清代全国四大著名的私家藏书楼。该楼建于1796年,创始人为瞿绍基。最初取“引养引恬,垂裕后昆”之意,名“恬裕斋”。瞿绍基之子瞿镛,嗜古成癖,尤好尊彝金石、古陶名瓷。偶得铁琴、铜剑各一,置之藏书楼中,朝夕抚琴试剑,如对日月,珍若拱璧,寤寐思之,遂更其名曰“铁琴铜剑楼”。
踏入这座青砖黛瓦的江南院落,那份被书香浸润的宁静,早已化为当年主人灵魂深处的印记。天井里一方浅淡的天光,温柔地洒在斑驳的墙面上,空气中萦绕着故纸与松烟交融的幽微气息。这非寻常书斋之香,恰似历经百年风雨淬炼后,沉淀下来的文化精魂。
正厅高悬“铁琴铜剑楼”匾额,字迹遒劲,墨色如漆。那种铁琴的坚韧与铜剑的锋芒,如今已沉淀为无形精神气质,熔铸于汗牛充栋的泛黄典籍之中。故而,此处堪称“书香古里”之魂魄,是爱书者心向往之的圣地。古里文化声誉日隆,多半根源于此。该楼原为四进院落,其中第一、二进毁于抗战时期。第一进乃门厅;第二进原名“恬裕斋”,曾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为避光绪帝载湉名讳改称“敦裕堂”。现存第三、四进,为坐北朝南三楹回式楼房,昔日楼上专为庋藏典籍之所。
瞿氏藏书历经瞿绍基、瞿镛、瞿秉渊与瞿秉清、瞿启甲、瞿济苍与瞿旭初及瞿凤起五代递藏。他们皆酷爱典籍,不惜重金,不遗余力搜罗珍籍,所藏旧抄珍本、善本逾十万卷。那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整齐排列的楠木书橱,底蕴丰厚,默然见证着“衣冠望族,书香传家”的往昔。在这里,我们仿佛听见瞿氏先贤与历代思想家灵魂相契的共鸣;他们通过自己的方式,以最动人心魄的坚守,共同织就这座楼宇最深沉、最长久的生命呼吸。
相传光绪帝雅好读书,曾多次遣人至瞿家借阅。他对其中一部古籍爱不释手,如获至宝,竟以三品官位、三十万两白银为酬求购。瞿氏族人却以先朝诏书明令不得变卖为由,执意婉拒。宣统元年,两江总督端方许以京卿高位遣使索书,瞿家依然不为所动,仅以旧刊本与影抄本应之。他们对权贵格外吝啬,对百姓却异常慷慨。1915年,瞿家创办县立图书馆,将世代珍藏尽数公开,供民众自由阅览。
战争时,为使藏书免遭劫难,瞿家将万卷珍籍化整为零、分散隐匿,用生命守护这些脆弱的纸页。我们看到的已不是浩繁卷帙,而是文化的诺亚方舟,是世代守护者以脊梁撑起的文明苍穹。其中,太平天国时期,为躲避战火,楼主瞿秉渊、瞿秉清兄弟想出“化整为零,分散隐藏”的妙计。他们将藏书分批装箱,秘密运至附近村庄的亲戚家,甚至藏入祖坟墓穴,终使典籍逃过一劫。至抗日战争时期,第四代楼主瞿启甲做出更大胆的决定:将最精粹的善本珍籍分批密运至上海租界。这些国宝级古籍在日军眼皮底下,被伪装成普通货物,辗转周折,最终安然藏入上海的银行保险库。
新中国成立后,瞿氏后裔秉承家族“书贵流通,能化身千百,得以家弦户诵,善莫大焉”的遗训,将大部分珍藏无偿捐赠予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常熟图书馆等机构,使这些珍贵文化遗产化身千百而泽被全民。瞿家守护的不仅是文化典籍,更是文明火种,充分彰显了一个江南士绅家族为文脉传承所展现的远见卓识,亦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他们超凡脱俗的勇气担当和无私无畏。
为使铁琴铜剑楼重现昔日风采,永葆生机,江苏省、常熟市及古里镇人民政府对其多次精心修缮,并于1991年12月5日正式对外开放。2006年底,古里镇人民政府启动第四次大规模修缮工程,同时重建瞿氏大宅建筑群,于2009年5月重新迎客。新建的铁琴铜剑楼纪念馆前后三进院落,建筑面积约600平方米。全馆以瞿氏五代人藏书、读书、刻书、护书、献书的壮阔历程为主线,将书籍作为贯穿始终的灵魂,巧妙融合声光电技术与古籍实物(复制品),营造出强烈的视觉震撼,浓墨重彩地凸显了铁琴铜剑楼在中国近代藏书史上无可替代的地位与价值。我们在此聆听的瞿氏家族藏书传奇,宛如一部跨越五代的护书史诗,其情节之跌宕起伏,堪比小说巨著,引人入胜。
因此,今日之铁琴铜剑楼,早已超越砖木构筑的实体本身。那缕书香悄然渗入血脉,沉厚如故,犹带着历史的体温。它怀抱着家族最珍贵的记忆,静伫于江南历史烟雨之中,今后仍将延续这沉默而伟大的守望,坚守着有史以来的笃定风骨。
红豆山庄的“旷世惊天情”
踏入红豆山庄的小径,风里竟携了一丝别处难觅的清甜,并非花香,亦非果熟,倒似积年的期盼熬成了蜜,似有若无地沁在空气里。路旁河水声也格外清冽,琤琤琮琮,犹自淘洗着某个古老的故事,莹然流转于山光水色之中。
红豆山庄原名“芙蓉庄”,亦称“碧梧红豆庄”,始建于宋末元初。明正德年间成为云和县知县顾松庵的私家别业。庄内小桥卧波,流水潺湲,绕堤遍植芙蓉数百株,翠叶如盖,红葩灼灼,倒映在碧波之间,故得名“芙蓉庄”。庄前白石平桥如练,园中曲径通幽,景致清雅。至明嘉靖年间,其裔孙、山东副使顾玉柱自闽东移栽荔枝,并增植梧桐于园内。嘉靖二十三年(1544),顾玉柱次子耿光更自海南携归红豆树,与古梧桐交错而生,遂易庄名为“碧梧红豆庄”。
顾玉柱外孙钱谦益幼年曾在此读书。明崇祯十四年(1641),才女柳如是敬慕钱谦益学识才华,驾一叶扁舟来访文坛泰斗,愿嫁与钱氏为妻。他们婚后在此隐居十余载。清顺治十八年(1661),适逢钱谦益八旬寿辰,沉寂二十载的红豆树骤然绽放,钱柳二人视此为吉兆,欣喜难抑。钱谦益广邀诗坛名流赏花赋诗,一时文采风流,盛况空前,传为文坛佳话。时人遂将“碧梧红豆庄”改称“红豆山庄”,从此声名远播。
由此可见,那株五百年的红豆树,方是这里的点睛之笔。如今其枝干虬曲如苍龙,擎起漫天绿云;透过婆娑的树影,我蓦然想起王维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真的不知当年主人将满载相思的此物移入山庄出于何意,却为一对才子佳人的故事埋下伏笔。鲜红欲滴的豆子从开裂的荚中轻轻跃出,散落青苔之上,饱含生命活力,宛若凝固的血珠,又似未尽的誓言。是的,它见证过的欢聚,比山庄里所有草木更丰盛;它经历过的离别,也比每一片砖瓦更绵长。一颗颗红豆恍若时光之笔,于点滴间从容中批注着历史转角遇到爱的风流年华。
光阴的故事虽已尘封,豆色却依旧鲜亮如初,仿佛那份等待从未褪色。1944年旅居昆明时,著名史学大师陈寅恪购得“常熟白茆港钱氏故园中红豆一粒”,由此萌生“为钱柳姻缘作笺释”之念。当年钱谦益59岁,柳如是23岁,这段惊世骇俗的“爷孙恋”情投意合,相濡以沫——一片月、半窗花、满床书,一个心知,一个知心,舍此而外,人生夫复何求?柳如是问丈夫爱她什么,钱谦益笑道:“我爱你白的面、黑的发啊!”钱谦益又反问娇妻,柳如是偏头思忖,娇嗔应答:“我爱你白的发、黑的面啊!”婚后伉俪情深溢于言表,然好景不长,清军旋即兵临城下。二人密结抗清志士瞿式耜、郑成功、黄宗羲诸辈,将山庄辟为抗清联络据点。陈寅恪深为柳如是凛然大义的民族气节所感佩,尤动容于她勉励丈夫积极行动、倾资慰劳反清义军的壮举。“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位巾帼英雄将个人情愫与历史洪流紧密交融,熠熠生辉。于是,陈寅恪不顾年迈目瞽,奋笔撰成八十万言《柳如是别传》,不仅涤尽三百多年来对柳氏的虚妄揣测,更还原了这位敢爱敢恨的传奇女子的真实面貌。在这部长篇巨作的深情墨迹中,柳如是宛若一颗碧血丹心的红豆,永远浸润在江南文化的史册宣纸上。
白茆山歌的“千年好声音”
白茆山歌作为民间口头文学,流传于白茆塘流域,特色鲜明。它主要源于原野乡村、田间地头、河湖港汊,与百姓日常生产、生活朝夕相伴,息息相通。凭借这随处可闻、张口即唱的山歌,乡民们得以即兴应景,歌颂自然美景,映照世间百态,纾解劳动疲乏,抒发人生情感,咏叹民族文化,叙述地域历史……
相传,白茆山歌早在四千五百年前便已萌芽。当时一支良渚文化部族自北方迁徙至白茆塘流域定居,在此播下山歌的种子,逐渐形成独特风格,并以民间口头文学形式在这片土地上广为流传。学界普遍认为,白茆山歌的文字记载可追溯至南朝乐府。《晋书·乐志》载:“吴声杂曲,并出江南”。作为“吴声”中最古老的支脉,白茆山歌在整个吴地民歌中独树一帜,风姿绰约。其内容包罗万象,既有劳动歌、时政歌、节令歌,亦有地名歌、历史传说歌、情歌等,其中尤以劳动歌和情歌最为丰富,涵盖种田歌、莳秧歌、车水歌、开河歌、张网歌、织布歌、绣花歌、采桑歌等。形式上既有三句头、四句头短歌,也不乏数十乃至数百句的叙事长歌。曲调千变万化,柔丽灵动,包含大山歌、小山歌、吭吭调、春调、划龙船调、搭凉棚调等,而“三吆三环”堪称最负盛名的曲调瑰宝。
2006年,白茆山歌作为吴歌的杰出代表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被誉为“吴歌一绝”“江南天籁之音”。其实早在1995年11月,古镇便建成了我国首个山歌专题展馆——白茆山歌馆,馆内分设版面展览与音像视听两大展区。长达百余米的展板通过照片、图文生动地呈现了白茆山歌的历史沿革、艺术特征、社会功能,以及杰出歌手的艺术成就和国内外演出盛况;音像区则借助录像、VCD及数字技术的虚拟演绎,让观众既可从史料中追溯山歌脉络,又能沉浸于原声演唱中,切身感受白茆山歌震撼心灵的艺术魅力。
据说每年秋收过后,便是白茆山歌喷涌的黄金时节。我们在广场上遇见许多老爷爷、老奶奶正一首首演唱白茆山歌,或独唱,或对唱,或合唱,还不时穿插着年轻人和孩童的身影。歌声有板有眼,充盈着率真机警、精巧细腻与舒畅灵动的灵性。它不追求宏大雄壮与辽阔壮丽,反倒浸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清新、自然、流畅、委婉、秀雅与悠扬,嗓音清丽,低回婉转,感人肺腑。我们尤其喜爱他们的“斗歌”,双方歌手即兴编词,彼此问答较量,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比试谁的嗓门清亮、谁的才思敏捷、谁的见闻广博,整个过程充满着张力和悬念,令人着迷。他们唱山,唱水,唱身边人,唱邻里事,唱泥土里生长的日子,唱水乡中流淌的欢欣。这些都来自于生活又回归到生活,反映生活也体现生活,不仅翻涌着开春犁破第一块泥土的腥气,回荡着夏日稻花抽穗的微响,承载着秋收担谷踩过田埂的沉实,也蕴藏着冬日围炉火星噼啪爆开的暖意。这其中,我们还听到一段有曲无词的哼唱,那悠长起伏的旋律,仿佛一个绵长的梦境,不经意间飘出几声梦呓,更令人深情难忘。
此行所得,不仅是映入眼帘的动人风景与萦绕耳畔的美妙音乐,更是灵魂浸润于唇齿相依之文脉的深层体验。触目所见,触手可及,皆是与生俱来、与时俱进的生命律动。离别之际,虽未携走一卷书册,然墨香书魂如无声弦歌,深镌心版。自此,无论行至何方,内心总停泊着这一方宁静致远之境。那曾翻阅过的古镇岁月,终将化为记忆中永恒定格的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