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冷与暖
2021-07-11 18:51: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王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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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宗安

  1978年,我13岁,6月份从位于我们村后的王家边小学五年制小学毕业,被选送到共和中心校读初中部尖子班。共和中心校位于共和乡集镇朱家边村前约一千米。

  那年,我父亲还在朱家边合作商业小店上班,说是小店,其实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间平房小卖部,半间内放两节柜台,柜台上有一个深棕色油亮的木质算盘,柜台一角挂着一个竹质酒提子,零售些香烟、火柴、白酒、酱油、食用糖和食盐等日常用品;靠近店门的一角地面上时常放着一个墨绿陈旧的煤油炉。薄薄的、斑驳的石灰墙隔开的另外半间开了两张简陋床铺,里面的一张床铺是父亲同事老孙的,靠近门口的一张床铺是我父亲的,我晚自习后就睡在父亲脚头。

  记得在初一年级将近期末考试的一个晚自习后,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天空还在下着雪。那个年代的学校根本就没有取暖设备,我看到教室门口走廊上的同学们都瑟瑟发抖,住校同学都各自去了对面的宿舍,我跟几位家在朱家边的同学冒着雪,在天地一片白茫茫之中,艰难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朱家边行走。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走到了我父亲的小店门口,小店门锁着。我看见那几位同学已经慢慢地走远了,我站在已是铺满白雪的小店门槛石板上,背靠着木门,心想,就等等吧,也许父亲一会儿就回来了。雪一直在下,低矮的门头根本就挡不住自天而降的飞雪,打在脸上,如钢针刺入,寒气透骨。脚边的积雪在增厚。周遭寂静、苍白,印象中门前大马路上几乎没有车、也没有人经过。偶尔听得见隔壁牛栏内牛角撞击土坯墙体的轰轰声,似乎整个小镇都沉寂了,唯有我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我傻傻地等了好长时间,冻得蜷缩起来,蹲在小店门槛石板上不停地打颤,耳边只有雪花打在木门上的沙沙声。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突然听到大马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那人分明是注意到了我,也许认为这个时候出现在小店门口的人影很可能是盗贼,所以,那个男人高声喊道:“你是干什么的!”当然,我不害怕,反倒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安慰感,等他走近,我认出他是我们学校食堂的员工,是小店的常客,他也认出了我。我把情况跟他说明后,他说:“小孩子哎,你真傻,你这样会冻坏的,现在已经快两点了,我马上去食堂准备生炉子,跟我去学生宿舍找个同学挤一挤吧。”于是,我就跟着他走到学校学生宿舍,他找了一位他认识的、也是我同学,就这么草草地、也暖暖地跟他挤在一张单人床铺上。也许是那宿舍里特殊异味的原因,我睡得不沉,凌晨清醒后,数次观察窗外的天空,等待天亮。当我看到窗外已经亮了,估计已经不早了,我就起床,出于感恩,跟那位还在打呼的同学轻轻说了一声谢谢,我就走出了宿舍。天是亮了,因为茫茫白雪,天地显得更亮,雪地上已经有了脚印。出于习惯,我要洗把脸,这个时候想到了食堂东面的水塘。我便向东循着一串脚印走向食堂,绕过它的北侧墙根,看见路边的积雪已经蔓延并覆盖到了水塘的冰面,由于积雪的缘故,我没有能够找一块可以砸开冰面的石头,转念一想,与其取冰冷的水,不如就直接用积雪洗脸;于是随手抓了一把冰冷洁白的雪,先是用雪擦了擦双手,接着又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脸,说它的寒冷似刀割,毫不夸张。……

  晚上回小店得知,昨天夜里父亲的一位同事病重,情况紧急,父亲与其他几位同事一道帮着把那位同事送白马乡卫生院抢救去了。我跟父亲说,由于昨天夜里雪下得太大,晚自习后就没有回小店,跟同学在宿舍挤了一夜,父亲说:“你幸亏没有回小店……”。我知道父亲顾不了两头,也难怪,在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有手机可以联系。后来,我一直没有跟父亲说起那天夜里的真实情况,我怕伤害了父亲的菩萨心。

  四十多年过去了,那段时光的冷与暖一直珍藏在心里,冷有冷后的美,暖有暖后的遗憾。

标签:父亲;同学;床铺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