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南

　　其实一怀孕就知道，“欢乐怀孕，痛苦分娩”，可是真正亲身经历之后，才体会到电视电影中那些漫长痛苦让人无比恐惧的场景并不是无良编剧渲染气氛、赚人眼泪的。在医院的那几天里，真真正正的“七天七世纪”，临产的那个夜晚，更是“西雅图不眠夜”。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当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家伙被抱到跟前时，心底里不由得弥漫起一种无比柔软、湿润的东西，陡地觉得生活中有了许许多多无可比拟的美好和稳妥。

　　名字其实早在恋爱时就想好了。他姓鹿，用他的话说，“这可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姓噢。”然后就是一个遥远得不清楚年月的朝代，一段关于皇帝、忠臣、奸臣三者之间尔虞我诈的历史故事。自然，姓鹿的这位祖先就是故事中那个名垂千古的忠臣，“你看，‘鹿’像不像一个临风而立、壮志满怀的大将军？头顶云天，脚踩大地，这个‘广’是他的战袍被风飒飒吹起，中间是他坚硬如铁的铠甲，下面的‘比’正是陪他冲锋陷阵、扯鼓夺旗的战靴。”经他这么一指点，还真像那么回事。“所以，男孩子，一定要有个威风凛凛的名字。”最后，他郑重地总结。

　　可是关于“鹿”，在我有限的知识里就知道逐鹿中原、指鹿为马、秦失其鹿，还有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小滑头，鹿鼎公韦小宝什么的，很难有跟铁马冰河、金戈干云一类挂上钩的。不能让名字彰显抱负，取个特别点的也好啊。我等平常之人，有几个能像张爱玲那样，让平常得近乎滥俗的名字熠熠闪光的呢？“那就‘鹿非马’吧，也为弘扬咱们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做点儿贡献。”提到“鹿非马”，谁不会想起两千年前那段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历史呢？不错不错。至于小名儿，“海力布”得到了我们一致的认可。那个听得懂鸟兽的语言，因为山洪暴发搭救众乡亲不惜牺牲自己的可敬可爱的小英雄，是整个小学课本里最让人感动和怀念的人物，也是我们共同的偶像（这一点相当不容易）；女孩子，我想叫她“鹿小鹿”，也是一时兴之所至。其实心底里，我非常憧憬三个孩子的五口之家。老大自然是个男孩，顶天立地，敢于担当；老二该是一个娟秀聪慧、绰约深长的姑娘，“飞烟”最合适，体贴懂事，善解人意，上敬兄长，下疼弟妹，做起事来是父母的左膀右臂；老幺，当然是爹娘掌心的明珠——鹿小鹿，活泼温柔，恬静可爱，蹒跚学步时，像个摇摇摆摆的小鸭子，从鸡窝里捡出刚下的鸡蛋，还是温热的，交到妈妈手里，获得一声夸奖，羞得小脸通红通红的……唉，可惜国家政策不允许。

　　等到真正要上户口时，鹿非马的这个名字也受到了质疑：“不够大气”，“没有深远的意义”，“简直就像开玩笑”。长辈中力挺“鹿非马”这个名字的，只有非马外公一人。外公发话了：“姓‘鹿’取这个名字最有个性了，‘非常时期，马到成功’！而且还有哲学意义，中国古代不是有一个哲学命题‘白马非马’吗？更何况‘鹿’呢！不能改，坚决不能改。”这边厢好歹把大名搞定，那边厢非马外婆又提出：“‘海力布’太拗口了，里面的‘海’字又和他舅舅重名，一定得改。”唉，小名儿改就改吧，人家“阿猫”“阿狗”不也叫得挺欢吗？于是，小名儿就改了叫“十九”，一则因为他是九月十九日生的，二则我特别喜欢唐人白居易的那首《问刘十九》，喜欢那种有闲可乘、围炉对酒的惬意，更喜欢那微醺的薄酒所带来的浓厚的情谊。虽然对刘十九其人知之甚少，但我想能让白居易发出如此诚挚邀请的，一定也非等闲之辈，而白的那种深情，的确也令人心醉和神往。于是我决定叫他“鹿十九”，可是这下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连孩子亲爱的爹也不乐意了，五比一，我完败。好吧好吧，小名儿就随了他们吧。终于，经过他们反复磋商，鹿非马有了一个美好的、响亮的、皆大欢喜的小名儿：帅帅。我也和大家一样开始喊他大帅帅或者小帅帅，可是单独的时候，我还是会轻轻地呼唤他：鹿十九，鹿十九，仿佛有一种别样的甜蜜，这是只属于我和他的一个秘密。索性，我把QQ上的名字也改做了十九娘。他的世界，已然是我的梦想。

　　写到这儿，我悄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圆圆的，热烘烘的，带着点潮润，虽然才两个多月，可是已经透露出一股单纯的男孩的气息。我知道，生活已经因为他，泛起了另一种玫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