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无濠河,不南通
2024-05-29 09:27: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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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是不能离开水的。若把城市比作一本书,水就是这本书的封面;若把城市比作一个舞台,水就是这舞台上的灯光;若把城市比作一个人,水就是这个人的肺。西湖是杭州的肺,玄武湖是南京的肺,太湖是苏南人的肺,瘦西湖是扬州的肺……波光潋滟,水天一色,巨大的肺活量让城市有了动感,有了活力。

  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历史名城都和河流紧相毗邻。河流作为重要的资源和环境载体,维护着城市生存,影响着城市风貌,也培育着城市的灵气。水,滋养了城市一代代人,让他们有了梦想,有了敢立潮头、实现梦想的冲浪精神。

  我的家乡南通也得益于水的滋润。相比长江边的大城市,南通较玲珑精致。它有山,有水,也便有了灵气。

  山,是狼山。看,滔滔长江一路东奔,马不停蹄,却在入海前遇到了在水一方的佳人——狼山。一路上曾穿过多少崇山峻岭,狼山最是难得。于是,长江如柔软的绸带,轻轻巧巧地将狼山缠在了南通城的腰上。从此,南通有了一个响亮霸气的名字,狼山。

  水,是濠河。瞧,曲水回环,绕城而流,两岸树木葱郁,亭台桥榭掩映其间,鸥飞鱼翔,画舫游艇荡漾水中。濠河,无疑是南通城颈项上那根璀璨夺目的“翡翠项链”。

  南通,是座滨江临海的城市,素有“近代第一城”的美称。而濠河,便是这座城市的护城河、母亲河。濠河形似葫芦,宛如珠链,通江达海,它静静地流淌了千年之久,孕育了独特的自然生态,书写了悠久的历史文化,滋养了周边的黎民百姓,见证了城市的沧桑巨变。它是国内仅存的保护最完整的四条古护城河之一。

  在我们乡下孩子心中,南通是个大城市。小时候喜欢南通,还因为住在濠河边上的二舅。那时二舅在南通通剧团,后来又到南通越剧团工作。剧团就在濠河不远处,每次放假我去二舅那里住段时间,濠河是我常蹓达的地方。我常常坐于濠河水踏子上,双脚垂于水下,任由小鱼儿亲吻我的脚心,看河上来往的小网船随风荡漾,听五公园里传来袅袅歌声,清风吹拂,杨柳摇曳,桃瓣纷落,洇红一河春水,心境一如水洗般澄净。

  那时的濠河不象现在浓妆艳抹,那时的濠河还象一个没打扮的姑娘,素颜、古朴,透着一种纯天然的美。走在濠河旁,看似没有大起大落的繁华,但所有的不言不语,都沁润进心房。

  濠河旁有许多小书摊,摆满了各种小人书和连环画,在濠河走累了找个小书摊,搬个小櫈子坐下,我一坐就是一上午。那时看一上午小人书只要2分钱,这2分钱是二舅给我买早点省下的。若干年后,我对二舅说:“濠河边上的小书摊让我找到了寻找知识的钥匙”。

  又一年暑假,我又一次到南通。那天晚上濠河边上的星星剧场有演出,是慰问解放军的。二舅搞了两张票,让同事家的女儿陪我去看。晚饭后女孩来带我,女孩长的很好看,杏仁眼,瓜子脸,个子比我还高点,当时我就有点羞涩,但城里的女孩一点不难为情,拉起我的手就走。

  大街上,路灯下,女孩一路走,一路问起我乡下的趣事。我紧张的一路踢着石子,一路支支吾吾的应答。那场演出我不知是怎么看完的,结束后象逃了似的赶紧回到二舅的宿舍。那个女孩是我13岁之前单独在一起牵过手的女孩,因为紧张,女孩子的名字我都没有问起过。小小少年郎,朦朦胧胧尚没看清濠河的美,不知道爱的滋味是什么。

  我离开家乡去当兵,也是从南通走的。那天两辆大客车把我们从如皋乡下送到南通,再乘大轮船溯江而上前往部队。离乡情依依,车从濠河边驶过,我深情地再望一眼濠河,再看一次南通。一声长笛别故乡,西去从军路漫漫,这一去,我把人生和军旅紧紧连在了一起。

  再回南通是多年之后,这时我已从苏北淮安调到南京军区机关工作。春节回如皋老家过年,正月里去南通给二舅拜年。二舅家养了好多花,有几十盆之多,叫上名叫不上名的都有。走在濠河边,看着有一种树绿叶阔大,树冠繁茂,树上开满了花,大朵大朵的,洁白瓷实,如出水的荷花,从表弟那里得知它是广玉兰,是南通的市树。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广玉兰。

  后来听说有了夜游濠河的项目,南京去游过濠河的朋友回来和我说,南通夜游濠河比南京夜游秦淮河还要壮观,品质高。那年秋季,我带南京各区县人武部主官到南通军分区学习考察,热情的东道主安排我们乘船夜游濠河。

  当晚我们登船游赏。说实在的,许多城市当年都有登船夜游的项目,只是那夜有所不同,我所游之河,是我的乡愁之河,是我的情之所系。其实,很快我就知道,不仅仅是因为乡愁,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情感因素,濠河的独特,濠河的豪迈和濠河的精致,很快就让我们惊叹不已,赞叹不止。

  我并不太了解,从过去到现在,有没有留下多少关于濠河的赞美之辞,如同扬州的瘦西湖,如同南京的玄武湖,如同苏州的太湖那样,但有与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身边行走着流淌着的濠河,它是那么的奇特和与众不同,它是那么的变幻莫测,它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捉摸。

  夜游濠河有着别样的感觉,坐在画舫中,放眼望去,两岸和水中已是一片灯火辉煌。河水倒映出河畔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建筑物、亭台桥榭和花草树木,全都金光闪闪,好一个如梦如幻的水晶世界。

  拉开画舫的窗户,任凭略带湿润的晚风轻轻的吹拂,一边饮茶,一边欣赏窗外不停变幻的光影,窗外亭台桥榭不停闪过,画舫游船荡漾水中。玉桥曲水,亭榭灯红,随波而行,怡适胸臆。忽而河面开朗似乎平湖天降,忽而窄若清渠似珠链环扣。

  城在水中坐,船在画中游;水在画中流,人在画中走。舟行波上,水亦多情;两岸的亭、台、楼、阁、塔、榭、坊影影绰绰,在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光照耀下,不断变幻着身影。我们同行的战友都说此景只道仙境有,简直忘却了此身还在凡尘中。

  往后的日子里,我又多次去南通,多次游濠河。一直想有个机会,让我一个人沿着濠河慢慢走,细细品味濠河的美,濠河的魂。去年秋天的一天,我到南通入住濠河畔酒店。早饭后,在毛毛细雨中,一个人沿着濠河散步,独自欣赏濠河沿岸的景色。

  漫步在濠河岸边鹅卵石铺成的傍道上,内侧杨柳婆娑紫藤缠绵,外侧梧桐樟树林立,黄杨绿茶低布。树下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河风轻拂,花朵的芬芳,草叶的清新,总是沁人心脾;其间,更有空中鸟语,枝头蝉歌,尽飨耳鼓。这一切让你恍若置身人间天堂,抑或天上人间!

  观濠水之大气象,最佳处当去北濠河。站在濠东绿苑瀑布前向西眺望,北濠水驰波跳沫,北濠桥如长虹卧波,两岸的民居青砖红墙、错落有致,投影在清波中煞是好看。

  赏濠水的清丽还是去西濠河。从新建的体育公署解缆放舟北行,这一路经青年园、回归园、少年宫、文化广场、盆景园、濠西书苑……鸥鸟展翅,喷泉吐珠,霓虹闪烁,会让你顿生曲水流觞之意。

  不过,你若是想寻梦,还是去南濠河吧!环濠河而生的绿地自然天成,串珠成链的园林建筑别具一格,五亭邀月的临水轩阁美轮美奂,仙桥绿堤的曲径亭台如诗如画。

  沿着濠河慢慢走、细细逛,濠河落落大方地向你展示着这座城市的深厚底蕴与典雅之姿。濠河,是滋养一方钟灵毓秀的水脉,更是历史变迁文化传承的文脉。分布两岸的南通博物苑、韬奋纪念园、沈寿纪念馆、赵丹纪念亭、个簃艺术馆等,更为濠河倍添了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漫步河滨,有如阅读着一部近代史。让你在欣赏小憩之间还潜移默化地修养了身心陶冶了情操。

  这一条弯弯绕绕的濠河流过了历史更迭,城市变迁,见证着高楼云起,古城换了新颜,好在它的波光细影依旧缱绻,继续着婉约的柔柔风情。

  无濠河,不南通。我常想,濠河之于南通,犹如杭州之于西湖,南京之于秦淮河。虽然,濠河没有西湖的笙歌,没有秦淮河的脂粉,却有普通百姓的欢愉,在她天然美质里,蕴含着淳朴的民风。在那青砖白墙里,在那黑瓦屋檐下,在那卵石巷道上,浸渍的是历史的风雨,沉淀的是厚重的文化,那些从宋代、明代、清代延续下来的古朴而又恬静的传统根系,成就了江东小城的包容胸襟和博大情怀,也造就了江东小城的进取意识和开放精神。

  这几年,南通城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令人炫目的是那一条条高架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就像一张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整个南通城团团地围在一起;又像一对对神奇的触角,沿着城市的神经纵深延伸,直抵城市的灵魂深处。

  每次来南通,我总会迷路,总会在各条高架路之间徘徊。南通城是变了,甚至变得有些令我陌生。然而,有些人却依然清晰如昨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比如,张謇和沈寿,一个是状元、实业家;一个是绣圣、才女。他们与南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记得,雪小禅曾写过她去苏州听评弹,听到张謇的故事:张謇与江南绣娘沈寿,两个人痴心相爱,彼此欣赏爱慕。然而,他已为人夫,她也已为人妻。她却来到南通,在他开的女红传习所教刺绣,去世时不过四十余岁。临终前,剪了自己长发,一针一线绣了最后一幅绣品给了张謇。

  才子与佳人,总是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的。这段情缘,我爱听,真假如何,我不知,也不想去考证什么。不管怎样,张謇与沈寿的传奇及才情,让南通城增添了不少的文采与风雅。就像冒辟疆与董小宛,如若没有他们的传奇演绎,恐怕南通的味道会寡淡许多。所以,他们都是一群美好的人,值得我们去敬仰和缅怀。何况,张謇还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先贤和楷模!

  今年五一,我又去了南通,那晚朋友邀我又一次夜游濠河。一轮明月上柳梢,我乘一叶小舟,驶向梦的深处,耳边依稀传来丝竹之清扬。那是一支玉箫,在悠悠的箫声中,我听到了狼山脚下江涛拍岸的声音,听到了濠河水潺潺流淌的声音,还有那长桥的纤纤风情,也在这明月夜中格外夺目,让人倾心。“中国近代第一城”南通,在明月映照下,风华依旧,而一个缱绻绮丽的梦想,也在这美好的夜晚,随着记忆中濠河的婉约与风情,轻轻地揭开了。

  常回南通,常游濠河,我为我故乡的濠河骄傲,但我也奇怪,一条普普通通的护城河、存在了上千年的老河道,为何能在今天散发出如此灿烂的全新的能量 ?

  且让我们把眼光放开来,放开去,我们身在濠河,放眼四望,濠河之南,即是长江,长江就在濠河的身边,滔滔江水之声,和濠河的波声融成了同一首交响曲;

  望东看,那是黄海,汹涌的波涛,拍打着濠河脚下的大地,传递着豪迈的情感和力量,在江与海的交汇之处,我们的濠河,酝酿于江海之中,得益于江海的滋润,它既继承了长江的高贵品格,又收受着大海的无私的孕育,它是江海交集的结晶,是江海文化的具体呈现。

  江海文化,就是一个意思:开放;江海文化,就是一种感觉:包容;江海文化,甚至就是一次相遇:是过往的日子和今天的相遇,是时间和空间的相遇,是细致和豪放的相遇,是低调和进取的相遇,是精神和物质的相遇。

  于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濠河,它是富丽豪华的,它是具有豪气的,它是无比豪迈的,同时,它又给我们呈现出它的另一面,它是细腻的,它是精心设计的,它是独具匠心的。

  这是濠河的双重的形象,生发于江海文化中的濠河的性格,就是南通的性格,就是南通人的性格,就是南通文化的最具体最充分的体现。

  濠河,我的父亲河,我的母亲河,让我这个南通籍的游子,永远地心于此,永远地梦回萦绕。

标签:南通;江海;长江
责编:陈衍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