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江南 品味古镇|沙溪:一个让你记住乡愁的地方
2024-05-13 20:31: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永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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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一个让你记住乡愁的地方

□ 张永祎

  听说沙溪古镇名字来历奇特,颇觉有趣。据说明代古镇人曹逵在朝中做官,有天,皇帝闲谈时随口问道:“曹爱卿,仙乡何处呀?”曹逵因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以为问自己的名号,便一本正经地禀报:“沙溪。”如此答非所问,确实让人啼笑皆非,知道的可以原谅他听错了,不知道的就会认为他有欺君之罪。好在曹逵平日体恤黎民、泽被乡梓,深受百姓爱戴,家乡人知道此事后,赶忙鼎力相助,立即顺其意而改之,于是此地就叫“沙溪”了。其实在此事发生之前,“沙溪”早已有之,明代史学家、文学家王世贞在《云南按察司副使曹公逵墓志铭》中写道:“(曹逵)先生居沙溪,因以为号,沙溪之称由来久矣。”也就是说,是因为先有沙溪,才会有曹逵以“沙溪”为号,并不是因为这个将错就错的故事改为沙溪的。

  据说全国叫沙溪的古镇有很多,如四川巴中通江县沙溪镇、云南大理剑川县沙溪镇、江西上饶信州区沙溪镇等,我们所去的地方是江苏苏州太仓市的沙溪古镇(旧称沙头,又名印溪、团溪),这是一座有着1300多年历史的江南水乡。自唐代形成村落,宋元代变为市集,明代商运亨通,古镇日渐发达。这里小桥流水,枕河人家,巷街深幽,水乡风貌,清丽典雅,当年就有“东南十八乡,沙溪第一乡”之说。时至今日,绰约风姿,仍旧灿烂,特别是“一河二街三桥一岛”的基本格局,更是别具韵味,书写出江南水乡最为缠绵悱恻的动人一笔。

  “一河”流淌光阴故事

  “一河”是指具有千年历史、横贯镇区的七浦河。《沙头里志》说:“七浦关一镇命脉,其次即在乎横沥。水脉潆洄,潮汐拱秀,镇于是乎称盛焉。”自古以来七浦河就是生命的源泉和流动的血脉,它就像琼浆玉液一样,哺育着两岸的百姓,滋润着这里的一切。

  宋代景祐元年(1034年),苏州知府范仲淹为排除阳澄湖西部低洼地区积水和解决农田灌溉之需要,大兴水利,组织开挖了“西承阳澄诸河之水,泄泻于东海”的七浦河。自此激活了沙溪这一方天地,成为当地日用、交通、抗旱、排涝的生命之河。到了明代中叶,由于娄江淤塞,途经镇中的七浦河就成了沟通苏州与崇明之间的重要航道。平日里,船舶往来,络绎不绝,商贾云集,纷至沓来,市镇日趋繁荣,居民逐渐增多,沿七浦河而建的临水住宅不断涌现,纷纷崛起,而且每家都搭建起一个个非常显眼的河棚,绵延数百米,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至今已成为七浦河畔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所谓“河棚”,就是枕河人家挑河而建的临河小屋,一般面积在五六平方米。河棚的搭建,一方面伸向河面可以扩大自家的空间,另一方面也因此减少了水波对主屋的直接冲击。当然,因为经济实力的不同,它们在用料和形式上也会有不同的选择:有的是用木柱支撑在河面上的吊脚楼式的河棚,有的是用石条砌起来的石基形的河棚。其实河棚作为江南水乡的典型符号,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但在沙溪却显得更为普遍、更为集中,也更为整饬。浓郁的水乡气息就是从这些河棚中抑制不住地散发出来,最终酿成了一脉脉不易觉察的水乡意境:有的像楼阁,有的像水榭,有的像高台,轻盈灵秀,委婉动人,让河岸人家与河水互相依偎,须臾不可分离。这些河棚与其他水边房屋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窗户的开间都比较大,空气通透,采光更好。当然在窗格的打造上,水乡人也毫不含糊,做得更为细节化,有荷花形、方格形、冰裂形、几何拼图形等,美观大方,花形多样。透过这些敞开的不同花窗,触目所见皆为水乡居民生活图,日常不觉也是风景。有绣花的,有作画的,有闲坐的,还有人把桌子搬到窗边,临河小酌,或者泡杯茶,独斟自饮,优哉游哉,“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半佛半神仙”,日子如此,恬静如诗。

  为什么沙溪人如此喜欢搭河棚?除了固基和扩容的因素外,还有通舟、取水、洗涤、交易和观景等需要。在河棚下面常常会有可供停靠的船坞,就像自家的车库,出入更加自由方便;同时河棚还设有水桥,即那些用于取水、交易和出行的河埠。水乡河埠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只是沙溪的水桥大都是私人家用,主要由桥门、桥栏、桥阶三者构成。桥栏起安全作用,避免家人不慎落水,特别是保护小孩子。桥阶的宽度因家庭需要和经济状况而异:一般经商人家,石级相对比较宽,因为不仅是日常家用,还要方便运送货物;普通人家的桥阶相对比较窄,因为生活之用,无需那样大张旗鼓。桥门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在河棚侧面开门,打开桥门,就是一座伸向七浦河的河埠;还有一种是在河棚地上开门,打开桥门,可以直抵下面的河埠,但合上桥门,又成了河棚内的平地,丝毫不影响日常生活,这种“启为埠,合为地”的设计构思,也是沙溪水桥建筑艺术的精粹之处。

  七浦河是沙溪的母亲河,也是水乡的风景地。明代诗文家皇甫涍在《七浦塘歌二首赠张隐居》中写道:“水尽三江棹,花缘七浦堤。自堪江路永,不比武陵迷。长揖沧州兴,高人谷口依。思君未即见,春草日萋萋。”在他的眼中,这里真是友人隐居的好地方,满眼春草,满堤花朵,满屏河水,满心眷念,美轮美奂,美不胜收,虽不及武陵迷,却也有桃源美。现代诗人林志兵在《七浦河》中写道,“水中的波纹/在河床上起舞/碧波的倒影/录制宋代的风景”。循着这些诗句,那种梦幻般的诗意和那与世无争的日子,便在这潺潺流水声中忽然变得慢了,凝成了那种不愿惊扰宁谧的生活隐喻。这时,我们深情地望着河水在微风的簇拥下,缓缓地向前流去,渐渐地消失在转弯处,也渐渐地流进了历史的岁月里……

  据说抗倭名将戚继光与七浦河也有着不解之缘。戚继光奉调浙江都司任参将后,招募金华、义乌兵三千,抗击倭寇,功勋卓著。只是由于战线太长,后勤补给频受限制。戚继光深感兹事重大,认为要把鱼米之乡的粮草运出来,就必须开拓出一条畅通无阻的水道。经再三考察,发现七浦水深河宽,便于船队航行,完全可以担此大任。只是部分地段淤积严重,需要尽快处理。沙溪乡民早就对倭寇深恶痛绝,听说戚继光要将七浦筑成运送军粮通道,便纷纷响应,齐心协力,很快完成了对河道的疏浚。随着七浦全线贯通,军粮源源不断地从苏南运往山东、浙江、福建等抗倭战场,戚家军因此底气更足,士气更振,打得倭寇鬼哭狼嚎、屁滚尿流,沿海的安全得到了保障,沙溪的百姓也能够安居乐业。他们出于对戚继光的敬仰和爱戴,巧用谐音,干脆把七浦叫成了“戚浦”。

  也许是因为抗倭名将戚继光与沙溪乡民的这段深厚情谊,使七浦这条生命之河又奏响了英雄交响曲,它在温婉柔情之中平添了许多铿锵激越、刚强有力的高亢旋律。

  “二街”打开世间烟火

  “二街”是指沿七浦河两岸傍水而建的河南、塘北两条老街。河南的老街,主要是原住民的住宅区,生活气息浓,商业氛围淡,绵延的古街,静幽的古巷,仿佛一时间穿越了时空,繁华、俗世、浮躁,都被远远地隔在世外。我们在此没有久留,走马观花,匆匆而过,倒是对塘北的老街,作了一番认真仔细的考察。

  据说塘北老街宋代就有,至明代最为繁华,现在包括东门街、东市街、中市街和西市街、西门街五个部分。走进东牌坊,就进入中市街,这是塘北古街东部的核心地段。万和祥旧址坐落在中市街118-120号,创建于太平天国时期,在抗日战争之前,是太仓境内最大的商号。一字排开的五个石柱撑起了宽阔的门廊,楼面凹凸的造型和柔和的曲线飘动着些许西洋的风味,浅棕色的外墙立面依然保持着前卫的色彩。那天门是关着的。据说里面还有通转走马楼,规模宏大,应该是保存比较完好的一座古建筑。

  我们再往前走,右手边看到的就是上世纪60年代建的新华书店。这是一座两层的扇形小楼,全国统一招牌,毛体字遒劲有力,正前方有一个标志性的五角星。门楼上打着“文治书局”四个大字,两边的门联“水流岁月千秋画,人品沙溪一部书”也引人入胜。我们进去看了看,买了几本书,书店特地送了一个布袋,上面写着“没有什么烦恼,是喝一杯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杯吧”。看来喝茶是这里解决日常问题的一种有效方式,听说以前镇上家庭和邻里之间发生矛盾,很多时候都是彼此坐在茶馆里,通过双方协调来定争止纷的。这也难怪我们一出新华书店,就在左手边看到了镇里大名鼎鼎的“第一楼茶馆”。据说每天下午这里都会有评弹演出。来此听书的人很多,大部分是老人。他们泡上一杯茶,闭目听书,半天时间,消磨殆尽,乐在其中,余味无穷。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沙溪文史馆。沙溪文史馆展示了自沙溪聚沙成陆的悠久历史,以海陆变迁、政治经济、人文历史为主要内容,分为“沙之头也”“金沙溪”“幸福生活300年”三个展厅。听讲解员介绍说,大约在距今12000年前,沙溪一带还是一片蓝色的浅海,直至距今六七千年前,长江口外南北两侧的浅海逐渐形成沙嘴,南侧的沙嘴由镇江向东偏南方向伸展,经江阴、杨舍至福山转向东南,沿沙溪的直塘、太仓南郊至上海外冈、马桥、漕泾一带,与钱塘江北侧的沙嘴相连。这条由泥沙与贝壳残骸混合而成的砾石之丘、呈锯齿状的海岸遗迹,就是自古以来人们所说的“冈身”。此后,随着陆进海退的自然变迁,太仓附近的海岸线不断向东推移。大约距今5000年前,冈身以西的太仓西部地区形成陆地;至商周时期,海岸线已东延至北起常熟的梅李、徐市,经沙溪涂松、陆渡,南至上海娄塘、嘉定、马陆及南翔一线,逐渐形成现今沙溪之地。

  据记载,当年在这片海陆小岛上还有座山叫穿山,是太仓境内唯一一座自然之山,高57米,周长560米,现在只有遗址了。从照片上看,有点像广西的象鼻山,也有点像西藏的圣象天门,最明显的就是山间有个洞,可通南北,气势嶙峋。明代“吴门四家”掌门人沈周在《穿山》诗中吟咏道:“遍观天下山多少,唯有穿山山最小。巍然一洞洞然开,未必此中无可宝。”据说每当秋天来临,漫山遍野金灯花盛开,绚烂缤纷,蔚为壮观。因为它是从吴淞口入长江溯流而上所能见到的第一座山,故有“万里长江第一山”之称。

  我们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街道变得开阔了起来。当时就有点疑惑,一般情况下,江南水乡的街道都比较窄,大概只有三四米的样子,但这里几乎是其三四倍。当地人告诉我们,原本确实没这么宽,这是古镇开发时拓展的结果。现在两边道是石条铺的地面,中间路是用砖道隔开,将它们拼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新建的铜人广场。接二连三的铜人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有打铁的,有卖菜的,有下棋的,有吆喝的,有谈闲的……都是记录当年百姓生活瞬间的经典写照。

  沿街的明清古宅民居,粉墙黛瓦,争相斗妍,两层的河岸建筑是这里的标配,底层基本都是商店,二楼应该都是住宅,但究竟里面长什么样,我们没机会进去,所以不得而知。当我们谦恭地与一住家商量时,没想到主人答应得非常爽快,马上就邀我们上楼去看看。室内楼梯非常陡窄,光线也比较昏暗,爬到上面却豁然开朗,南北两间房子比较宽敞,站在那里完全可以听到繁忙河道上舟来楫往的声音和街上人来人往的喧闹之声。当主人把南北两个大窗打开后,就好像突然把《清明上河图》的河景和街景两个部分,直接挂在了南北两面墙上,两幅水乡画卷立刻铺展开来,生动而别致。

  令主人沾沾自喜的还有另一点,那就是他们家祖上在一楼的室内,还挖掘了一口小井。既然河水近在咫尺,为何还要在屋内另辟蹊径?主人笑呵呵地随口答了一句“井水不犯河水”。他解释说,两者各有所用,“河水洗涤,井水饮用”,这是沙溪人有史以来的生活习惯。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街上还有那么多义井。我们拉开小井上面的盖子,想看个究竟,但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说明下面还是蛮深的。站在一旁的主人告诉我们,这里的水非常清冽,夏天还可以担负冰箱的职能,把东西吊在小桶里放到井下,利用井水的凉气进行降温,不仅能够保证食物不坏,吃起来也非常爽口。

  这位主人非常热情,特地煮了一壶小井水,邀请我们坐下来小憩。他是沙溪本地人,对古镇的情况非常熟悉,名人轶事如数家珍。我们斟上一杯清茶品茗,也非常乐意与他继续聊聊惠安夏布、滚灯、利泰高跷、江南丝竹等风土人情,以及洪泾往事、龚氏雕花厅、乐荫园、牙行、唐调研习所和江南民间现代诗歌馆等前世今生……

  “三桥”达成心动行动

  “三桥”即横跨在七浦河上的三座单孔古石拱桥,分别是庵桥、义兴桥(又名曾家桥)和利济桥(又名新桥)。

  导游小沈告诉我们,听老人说,沙溪镇上最著名的就是聚福桥。当年的七浦河,河床深广,河流湍急,两岸鸡犬之声相闻,却难以便捷往来,因此建一座通畅南北的桥,就成了众之所盼,于是深解民心的郁乡董立即行动,带头捐款,乡邻们一呼百应,齐心协力,很快就达成所愿、梦想成真。在桥梁竣工的那天,大家兴高采烈,欢欣鼓舞,都希望给这座桥起一个响亮的名字。有的说叫“惠民桥”,有的说叫“众兴桥”,有的说叫“万顺桥”,最后,还是郁乡董一锤定音:“此桥是为大家造福的,而且是大家出钱出力而建的,我看就叫‘聚福桥’吧。一个人力微,一支筷易折,只有聚合起来,力量才强大;一个人得福微,众人得福大,因此聚大众之福才是真正得福。”由此,“聚福桥”应运而生,名垂史册。

  既然聚福桥有着如此不同凡响的来历,那这座桥现在何处?小沈告诉我们,这座桥不仅许多外地人找不到,有些当地人也不知道。其实聚福桥就是今天的庵桥,它是庵桥的前半生,庵桥是它的后半生。之所以改名,主要是因为在聚福桥的北堍后来建了一座长寿庵(后易名为灵宝长寿禅寺),没想到这里香火旺盛,声名日响,很快就成为本地名刹,四乡百姓虔诚敬仰,香客求福祈佑绵延不绝。因为聚福桥靠近庵边,人们觉得叫“庵桥”更加顺口,也更容易记住,所以“聚福桥”就变成了“庵桥”。

  据说最早建的是木桥,清初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重修时改为石拱桥,清光绪十年(1884年)再修此桥。沧海桑田,白驹过隙,至今古桥风貌依然精神抖擞,桥下舟楫相连,天光水色辉映,拱洞连影成圆,两岸倒影成片,成为沙溪古镇最富有水乡古桥特色的点睛之笔。

  我们再往东走,来到高真堂弄与南弄相接处,义兴桥(又名曾家桥)便出现在眼前。据史载,这座桥是明嘉靖三年(1524年)由本地热心乡贤曾彪独立捐资建造,当时他取名“义兴桥”,就是为了表达自己急公好义的古道热肠。时任太仓知州刘世龙为表达政府对曾彪行善为民一系列义举的肯定和鼓励,直接将义兴桥改成了“曾家桥”。初建时该桥为石堍木面的平桥,到了清康熙年间才改建成现在的单孔石拱桥。只是因为曾彪“好义可嘉”的与生俱来,每每听到这样的故事,人们的敬仰之情便油然而生,该桥也越发显得高耸挺拔和气宇轩昂。

  新桥坐落在太平街34号东侧,地处古街西部,在北弄偏东一隅,原名利济桥。据说,明崇祯七年(1634年),该桥在即将竣工之时,因为计算疏忽,最后一块石头尺寸稍有不合,竟被死死地卡在中间,既放不下去,也抬不出来,大家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焦急万分之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突然出现,缓步走上桥面,手捋长须,抚摸石头,稍一思考,口吐八字,“利在苍生,普济大众”,然后躬下身去,轻轻一抬石头,再轻轻放下,那块石头就严丝合缝地嵌入桥身。当人们转头要感谢他时,老人已不见踪影。大家都认为这是仙人神助,于是便取仙人所说八字中的二字,将这座桥定名为“利济桥”。

  根据历史记载,该桥建于明代崇祯年间,到清代乾隆年间又进行了重修。桥长15.3米,宽2米,横跨于七浦河上。每到红日西沉之时,万道霞光照射到桥身上,金碧辉耀,红彤一片。据说姑苏才俊文徵明就是在这座小桥上领略到“虹桥夕照”之后,才逐步总结出“戚浦呼潮”“天泉望月”“通津渔灯”“北院荷香”“松墩鹤唳”“竹林晚翠”“长寿钟声”等“沙溪八景”。当然也有人说是发生在北姚泾桥上,但不管怎么说,文徵明通过文学想象之笔,确实穿透了古桥时空的屏障,描绘出利济桥在晚霞晕染下的那种辉煌壮丽的时刻,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在古镇上最为出彩的,当数这三座古石拱桥。但沙溪地处江南水乡,河道纵横如网,梁式桥无处不在,拱式桥无时不有,每座桥都被岁月赋予了与众不同的风情和魅力,那种返璞归真的状态、不被打扰的样子,近看桥下波光粼粼,远看天边水天一色,白天如驾彩虹,夜晚拱如新月,妩媚,灵动,敏锐,坚实,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夺人眼目、摄人心魄。

 

  “一岛”点破形状指向

  所谓“一岛”,就是古镇对面的一个人工小岛。1956年苏州行署在组织当地民工对七浦河进行全面疏浚时,为不影响两岸民房和水利发展,在镇南开挖了“新七浦河”,那些被截取出的泥土就自然堆成了一个小岛。全岛东西长1350米,占地13500平方米。

  这个小岛上原有一尼庵,名“花雨庵”。庵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修竹万竿,郁郁葱葱。林中栖有多种鸟类,纷飞嬉闹,一到暮色时分,百鸟齐鸣,竹涛阵阵。如今,尼庵虽已不复存在,但在小岛上又新建了“松鹤亭”“晚翠亭”“听潮亭”等三个竹亭,眼观六路,亭亭玉立,耳听八方,款款动人。这些年来,小岛上还陆续修建了小榭,新修了石板路,种植了桂花、雷公竹、八角金盘、桃叶珊瑚、栀子花、毛鹃、山茶、书带草等。此时此刻,春意盎然,一片苍翠,尽收眼底。据说,如果夏天到这里来,更是一个休闲纳凉的好地方,清爽惬意,心旷神怡。

  这个小岛两头尖、中间鼓,形如橄榄,被当地人称为“橄榄岛”。来到沙溪,我们听说这里既是娄东文化的集萃地,又是海派文化的影响地。究竟如何来概括这里的人文气质?确实很令人踌躇。可当我们看到橄榄岛时,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橄榄两头尖分别指向内外,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希望内生外引、双向汲取,中间鼓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因此这里的文化并不保守,也不单一,而是融汇古今,贯通中外,与时俱进,与地谐洽,亦耕亦渔,亦工亦商,亦快亦慢,亦雅亦俗,亦文亦野,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这背后贯穿着的始终都是敢为人先、开拓创新的求真风格和以德为上、义利兼顾的求善品格以及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求美性格。多少年来,这些精神理念在源远流长的厚重历史中培育生根,在弦歌不断的崇文重教中励志成长,在人才辈出的人文荟萃中日益凝聚,历经世纪风华,饱受岁月磨砺,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这里有元末著名隐居诗人瞿孝祯,有明代江南才子、文学家桑悦,有明代奉召入修《永乐大典》的张洪,有出访西域等国传播中医文化的“明代扁鹊”郁震,有明代任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的凌云翼,有明末藏书家吕云孚,有“太仓四先生”之一的明末清初学者陈瑚,有一生著作等身的清代诗文家程穆衡,有清代革除弊端、深得民心的柳州知府孙寿祺,有清代著名教育家、国学大师唐文治,有清代古镇最早留学海外的学子胡端行……这些自强不息的古镇人,伴随着古镇走过了许多岁月的征程,不仅是历史的见证人,也是时代的坐标点。“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如今更有许多值得沙溪人骄傲的大家和大师,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王淦昌和吴晓邦。

  王淦昌(1907—1998年),著名核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他出生在江苏常熟的枫塘湾,1915年8岁时,到沙溪第二高等小学堂读书。当时他们家离沙溪较远,水路有十多里,旱路也有八九里,坐船的机会毕竟很少,每天都是徒步上学,应该说他在这里走的每一步都非常踏实,因为努力学习也奠定了坚实的人生基础。经过日后的不懈努力,他逐步走上了科技创新的康庄大道。他一生秉持并践行“以身许国”的诺言,参与了中国原子弹、氢弹原理突破及核武器研制的试验研究和组织领导,是中国核科学的奠基人和开拓者之一,曾荣获两项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国家科学技术进步特等奖等奖项,为我国科技事业和国防事业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吴晓邦(1906—1995年),舞蹈艺术家,舞蹈理论家、教育家。他出生在沙溪一户贫苦农民家庭,十个月后被镇上最大的吴姓财主抱养,取名锦荣。如今的吴晓邦之名,是因其仰慕波兰音乐家肖邦而改。他12岁前生活在沙溪,耳濡目染的古镇文化,给他的一生带来了定海神针般的影响。20世纪20年代末,他离家去上海沪江大学读书;五卅运动,他冲出校门,走进了示威游行的行列;大革命失败后,他回故乡任教,办起了“书报流通社”,传播革命道理;30年代,他三次赴日本留学,先后向师承德国表现派舞蹈体系的高田雅夫、江口隆哉和宫操子等著名舞蹈家学习芭蕾和现代舞。回国后,他在上海开办了中国第一所舞蹈学校,相继创作了《傀儡》《送葬》《小丑》《浦江之夜》《和平的憧憬》等许多现实主义的舞蹈。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把舞蹈作为追求人生真谛的终身事业去奋斗,始终把自己的命运与民族的命运紧紧相连。他是第一个将《义勇军进行曲》《游击队员之歌》等编排成舞蹈进行抗日宣传的舞蹈家。

  听说镇上还有吴晓邦故居,我们寻寻觅觅一番,终于找到了。这是上世纪20年代他回乡避难在沙溪中学教书时跟随祖母居住过的一幢欧式双层“小洋楼”,因其外观白色,镇上的人称它为“小白楼”。据说祖母非常疼爱这个学富五车的孙子,慈爱滋养,无微不至,他对祖母也十分敬重,关心备至,祖孙俩感情一直都很好。对于吴晓邦来说,亲情是此生的出处,故乡也是情感的归途。

  是的,故乡人缱绻故乡情,不论他们走到哪里,也不论他们取得怎样的成就,家乡永远都是他们不舍的依恋。生命年轮的朝朝暮暮,曾经岁月的真真切切,无时无刻,寥寥数语,都能勾起哗哗作响的童年回忆,成为他们对家乡最动情的凝望。古镇如水,润物无声,此时我们身处其中,见其所见,感其所感,也见其所未见,感其所未感,此间风景如画,此情感人至深,那些同频共振的酽浓乡愁瞬间便始料未及地扑面而来……

  (张永祎,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江南文化学者)

标签:古镇;水乡;太仓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