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江南——徐源绍作品纪念展
2024-01-24 20:58: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周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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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和平


《风动绿荷香满溪》55cm×25cm


  (一)

  徐源绍先生是个耐得寂寞的人,这也许和他温文内敛的性格有关。许多时候,他总是静静地倾听着,不置一词,即使在他不得不讲话时,言辞也是精简的。很多热闹的场合,他甚少出现——出现了也并不自在。

  他的自由与张扬,是在他的艺术世界里。也许正是“讷于言”,才成就了他的“敏于行”。他把自己对人生、对艺术的热爱、思索和阐述都流泻于笔端。

  钱钟书先生有段名言:“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情,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做学问如此,艺术创作亦如此。只是要真正耐得寂寞,潜心艺事,并不容易。

《藕花亭上》55cm×25cm

《香雪》45cm×91cm


《戏蝶》45cm×70cm

 

  (二)

  我在拙政园的“十八曼陀罗花”馆内,见到了他的画:墨气拂拂,满纸清气。其时,正是苍瞑四合,烟雨茫茫,此园此画,正合我心。不由想,这样的画,只能产生在苏州,也只有在苏州园林或宅院,才适宜挂这样的画。

  植根于古老而又青春的苏州的风雅与古朴,承继着绵延不绝的吴文化的渊薮与余韵,使他的艺术之花,时时会绽放出不同凡俗的新丽。

  作为油画家的靳尚谊先生有此一说:“你看南方阴天潮湿的气氛,用水墨表现得会非常好,所以中国出现水墨画是有道理的。”同样,苏州文化的精神形态和物质形态需要有承载者。于是,除了昆曲、园林、刺绣、丝绸、评弹、民居,当然还有状元,有“吴门画派”和“新吴门画派”。


《藕花亭上》45cm×62cm

《乱红飘荡坠窗纱》45cm×70cm


 《香远益清》64cm×69cm

 

  (三)

  每次到苏州,只要时间许可,我喜欢到他位于南门的家中坐坐。这种见面,大都属于“相见亦无事,不见常忆君”一类。

  每次去,我都会注意到他家墙上挂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他父亲的,老先生一直在慈爱地注视着他的全家,并给来人以温暖。另外一张则是他的恩师张辛稼先生的。

  照片上的辛稼先生背倚黄山,神情怡然。照片下端有他的亲笔题字“山色溟潆雨后天,搴衣担笠欲忘年,蓬莱漫道神仙窟,飞渡乱云知几旋”。大家情怀,跃然诗中。在徐源绍16岁那年,在领受了新法的“恭恭敬敬鞠三个躬”以后,辛稼先生收下了这个弟子。从此,徐源绍随侍左右,亲沐教泽。直到现在,在恩师严厉而慈祥的目光注视下,他自然也是不敢懈怠和马虎的。


 《秋光先到野人家》69cm×69cm

《松鼠》27cm×24cm


《黄叶村》68cm×69cm

 

  (四)

  中国花鸟画“从自然的抚摩、生命的传达到意境的创造”(宗白华语),都具有崇高的美学意义。

  花鸟画到唐朝,已具气象,五代时,已有“黄家富贵,徐熙野逸”之说。富贵一路,为宋之院体画所崇;野逸一脉,文人画延至后世,其中大家迭出,明有青藤、白阳,清有八大、“八怪”,近世则有吴昌硕、齐白石等。受老师影响,徐源绍对青藤情有独钟,认为其“笔墨功夫天下第一”。就技法而言,他自认得益最多的是八大山人:每根线条,都是神来之笔。

  前贤在枯湿浓淡中展现着水墨的无穷魅力,或工或写,皆见精神。水墨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你可以用你的才情去驾驭它,但也不能任性。现在的一些“写意画”,片面地追求所谓萧散逸气,而忽视了作为绘画本质之一的视觉形象的表达,也就难怪人们崇尚宋元精严生动、宁静雅致的画风了。其实,写意花鸟天地无限,只是,需要文化,需要生活。


《露色珠帘映》54cm×25cm

《听雨》69cm×70cm


《春深》66cm×70cm

 

  (五)

  还是回到他的画上来吧。读他的画,我常常感到神思飞越。他以飞动的笔墨,精妙地传递着江南的妩媚与多姿。当然,许多时候,看他的画是需要屏息静气的。这样,你才能从画中感受到阳光的多彩,生活的美好,领悟“妩媚中透出倔强”的生命力。

  他的作品有着难得的和谐美。一是“大”“小”交融。他的用笔奔放恣肆,大笔淋漓,生气飒飒,灵动之气在画面跳跃,让人看到了青藤、白阳、八大的影子。但又不尽然,画中又参入了小写意的清隽秀逸,在造型和设色上更趋于自然真实,避开了对形态的过分夸饰和重意轻形的出现,在骨子里透出吴人娟秀雅致的风神,这分明又有陈摩、任伯年、张辛稼等大家的海上余韵、吴门遗墨。二是“书”“画”互映。他的书法卓然而立,可成一家。雄健俊朗的笔线骨力,正是传统的以书入画的成功例证,题识上流丽秀润的一笔行草,沁出的是对传统文化的体悟,还可以领略书画合璧的妙处。三是“墨”“色”相合。他借用青藤的渍胶之法,以展现墨色的无穷变化。他善画墨荷,墨色华滋,浓者如乌云堆积,淡者如轻雾漫洒,让人惊叹水墨的神韵。他以墨为本,又在墨色之间、色色之间,相互照应,以写出自然百态的丰富多彩。他设色典雅,力避艳丽,与江南婉约风情相契,让人清新悦目,了无匠气尘俗之感。这种种元素的相谐相合,成就的是他的境界,画中透出的是旧时清香,是春日气息,是一曲弹词………

  “源于生活,迁思妙得”正是他的见解。我想,更重要的是他对生活的热爱。有了这种热爱,不管是寻常草木,还是奇花异果,不管是飞禽走兽,还是木石鱼虫,都能倾情其间,“一提起笔,就觉得是在与它们交谈”。


《为我留连》60cm×40cm

《万家红》51cm×82cm

 

  (六)

  承前所述,有时我面对他的画常常想,这一树牡丹,最好开放在网师园;这几茎荷花,只能开放在拙政园,不然,又怎么能有如许的清丽与雅致呢?

  我这样说,只是想反复说明他的作品的文化背景和地域特色。也许正是这种特色,才构成了美学意义上的“这一个”,才有更感染人的魅力,才使他的画广为流布。只是,不管是受追捧赞誉,或作品被安置在重要场所、被重要机构和人物收藏,或拍出高价,他依然安之若素,一如既往地与笔墨为伴,不事张扬。

  这篇文章结尾时,我正在吴中胥口公干。我忽然想到,这是徐源绍先生的故乡。小镇濒临太湖,风光绝佳,更兼书画名人辈出,书画产业兴隆,故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书画之乡”。当年,徐源绍的父辈正是从这里走进苏州的。今天,徐源绍又用他的艺术走出了苏州,走出了国门。但我想,不管身在何处,他心中会有个永远的江南……

  (文章标题由清华大学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言恭达先生题写。)

 《鸟雀呼晴》166cm×40cm

 

 

 

  徐源绍

  (1944年1月-2023年1月29日)

  字露畦,别号笠亭,苏州人。1960年拜花鸟画大师张辛稼先生为师,1966年供职于苏州印刷厂设计室,1978年入职苏州国画院。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

  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曾任江苏省政协委员,江苏民进江海书画会副会长,江苏海外联谊会理事,江苏省花鸟画研究会理事。作品多次获国内外奖项,并被人民大会堂、京西宾馆、中国美术家协会、多家博物馆及美术馆收藏。曾在日本、美国、加拿大以及我国台湾地区等地举办个人展览及讲学,出版《徐源绍画选》等多种画集。其作品源自传统,独具逸格,充满江南韵味,广获好评。


 

  名家点评(按年龄为序)

  徐源绍的写意花鸟别具一格,其笔下的山雀、公鸡、墨荷、红梅、紫藤等临寒独放或姿态生动,以独特的匠心写出苏州的人文风貌与其内心的澎湃,笔墨飞动,生意盎然,生辣中见活泼,既有深刻的观察力,又有灵活的表现力,不但能透过笔墨看出自然界的生机,并且从纵肆的笔墨中看出中国画“写神”的功夫。

  ——黄苗子(著名文化学者、书画家)

《凌寒独自开》35cm×138cm

 

  与源绍兄的初次相遇,大约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于苏州听枫园,距今半个多世纪了。那是苏州国画院的所在,据说这是晚清苏州知府吴云(平斋)的故居。源绍伴随老师张辛稼(星阶),亦步亦趋。论笔墨,其时他与乃师已形神毕肖了。他寡言少语,但总是腼腆地微笑着,只有行笔于纸素时,方能见着他的自由与洒脱……后来,他从青藤(徐渭)的墨趣中得到启发,使墨时每每用胶,面貌一新。然而,他淋漓洒落的新姿中,总脱不了吴人的甜与秀,那似在薄雾中的佳卉与玲珑娇小的雀儿,总让人难忘。我想,这就是吴人出自本质的天性了。“永远的江南”或曰“永远的姑苏”,当即指此吧。

  就苏州花鸟画而言,可以溯源于明中之吴门画派,于山水画一系外,另具花鸟传派:沈周——文徵明——陈道复,及并列之陆治,这大约是源之头。清末民初至现代,又生出了另一支:陆恢——陈摩——张辛稼——徐源绍,与源绍并驾的还有张继馨。这一承传,似乎吴味更浓了。从士大夫的文化解脱出来,融入了现代生活。这是一种既有研究价值,也有趣味的回顾。

  ——萧平[江苏民进江海书画会(江苏开明画院)会长(院长)、江苏省文史馆书画院院长]

《春暖花开》70cm×139cm

 

  徐源绍兄长我3岁,给我印象是平时话语很少,轻声轻气,不激不厉,为人很诚恳。

  记得上世纪80年代,我在苏州见到源绍兄,曾开口向他求画,很快他便画了一幅《紫牡丹》寄给我,画面甚是淡雅,一看绝非酬应之作。在以后的许多年间,他偶尔有事来南京找过我,再就是我们在省海外联谊会组织的去香港、澳门的交流活动中曾经相聚,细想起来我们的交往并不算多。

  源绍兄是张辛稼先生的高足,在花鸟画创作上有着他自己的独到之处,有出蓝之誉。我父亲(宋文治)也一直看好他,说源绍兄画得好。1989年冬“松石斋”即将在太仓落成,之前父亲曾请源绍画了几幅墨色牡丹册页,皆一尺见方,水墨氤氲,笔力活泼,虽无着色却清逸高华,父亲十分喜欢,便装好镜框将其布置陈列于“松石斋”。光阴荏苒,至今源绍兄的这几幅《水墨牡丹》依然悬挂在父亲太仓“松石斋”的墙上,凡去“宋文治故居”参观者,皆可欣赏到兄之佳作。

  今天,在源绍兄去世一周年之际,谨记往事点滴,以纪念源绍兄。

  ——宋玉麟(江苏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江苏省国画院原院长)

《清气满乾坤》69cm×69cm

《半窗花影》69cm×70cm

 

  徐老师相貌堂堂,岁月的时光照在他身上好像没有阴晴圆缺的变化,似乎从未年轻过的他,也从未见老。时间仿佛就这样一直定格在他的中年期。每遇到兴致盎然高谈阔论的人时,他总是默默静听,从不抢话,偶尔迸出一句也是言简意赅的“真知灼见”,会让滔滔不绝者戛然而止,自知明理不在言多。

  所谓的“大智若愚”用在徐老师身上最为恰当不过。说事论人总是点到为止,从不妄评断论,苏州人讲究的中庸之道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和他相处你会觉得坦荡、舒服与自在。仿佛世间从不存在那些江湖风云与世态炎凉。你再留心听,谈笑之间透出许多世故经验,他洞察世态的敏锐性其实比谁都强。

  徐老师是个乐观豁达、幽默风趣的人。可惜天妒英才,跋涉千里还是没能走得更远,他曾与癌症做斗争,都坚强地扛了下来,可新冠病毒的感染还是让他倒下了。一个优秀的艺术耕耘者,一个风趣幽默的智者,一个热爱生命懂得生活的人,一个兴趣广泛的达观者,此刻正冲破九重天直奔天堂,“谁持彩练当空舞”,天堂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周矩敏(苏州市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苏州国画院名誉院长)

《白鹭惊复下》35cm×138cm

 

  中国花鸟画是人的生命与自然生命融合的产物,与道家哲学“天人合一”相符,画中的韵律不仅与自然、与作者的生命节律同步谐调,还与观赏者的生命节律同频共振,这是花鸟画独有的枢机。

  徐源绍的花鸟作品,气韵生动,有着独特的个人风格。在中国花鸟画形式语言创作上,笔墨和造型,都指向自己内心的表达,通过强化节奏韵律、凸显艺术个性从而建立自己的程式语言,以表现自己的意向。联想与想象,象外之旨、化外之意,这些无不在徐源绍的作品中得以呈现,精妙墨韵之神韵,有“尽广大而致精微”之妙。

  徐源绍花鸟画淡雅质朴、画如其人。善将诗画结合,吐露自我感受与独特思想,给花鸟之景融入更多哲思理趣,拓展更多情感空间。神清气畅的墨理,志气高远的人格,徐源绍的作品承古萌新、天然浑成,既传承中国画深远的脉搏,又在当代花鸟画艺术中独树一帜,他是一位有才情、有思想、有贡献的花鸟画大家!

  ——赵治平(江苏省花鸟画研究会会长,江苏省美术馆原副馆长)


《春融瑞气浮》21.5cm×277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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