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娣
从有记忆开始,我家辗转搬了两次,由开始的两间茅草屋搬进了三间带大家院的大瓦房,后来等我们都成家了,过去的大家院就显得空荡荡。于是,父亲决定在原来茅草屋旧址上盖了母亲现在住的两间小瓦房。父母睡觉的床也是再三更换,现在使用的是大哥给他们换的钢管焊的防震床,家里的老物件几乎都不存在了,唯有那张记忆里就有的梳头桌依然放在母亲的床头。
听母亲讲,这个梳头桌是父母亲和奶奶分户单独生活后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梳头桌也就是现在用的梳妆台,父亲希望母亲每天都能够在梳头桌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时候母亲年轻俊俏,嫁到奶奶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父亲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嫁过来的时候尽管母亲已经19岁,但个子小,身体比较单薄。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到家还要哄三岁的小叔和几个月大的小姑,加上母亲嫁过来四年没有生育,少不了受到奶奶的埋怨和白眼。所以那张梳头桌也是父亲对母亲内心的歉疚而给予的补偿,同时也是对未来抱有特别美好的憧憬和希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于辛勤劳作、忍饥挨饿的母亲,应该是最不切实际最奢侈的想法。母亲小时候没有读过书,她不知道“小轩窗,正梳妆”,也没时间“对镜贴花黄”,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的经济条件。
母亲那时候唯一用的化妆品就是雪花膏,还是用完了的白色空瓷瓶到供销社“打”的散装雪花膏,因为我家女孩子多,“化妆品”人手一套是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雪花膏放在了碗柜上,碗柜边的墙上挂着梳子和一面盘子大小的镜子。每天母亲早起收拾完就到地里干活,都是大姐带着我们梳头,洗漱吃饭,她十几岁才到学校读书,是母亲最得力的帮手。“化妆”对那个时候的农村女性来说是奢侈的,不光是我的母亲。母亲的梳头桌没有起到它本身的作用,但在这张桌子上,父亲教会了母亲写他和她的名字,也教她认识许多字。
后来孩子多了,父母的生活重心全部转移到我们身上,每天晚上煤油灯就放在梳头桌上,在桌子旁,母亲给我们做了许多双鞋,一针一线给我们补了无数次衣服。而我们兄妹五个,都曾经围着梳头桌写作业,陆续考上学校,在农村的家庭里实属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梳头桌三个抽屉一个柜子,通常靠近母亲床边的抽屉是上了锁的。
那个上锁的抽屉里,除了书本、粮布票,还有父母辛勤劳动积攒的人民币。后来,抽屉里通常放着一些零食,也是上锁的,毕竟当时的农村,家里有零食,也算是奢侈品。所谓的零食也就是面炸的“小果子”“大果子”、桃酥等。母亲生活节俭,持家仔细,每天收工回家,零零的拿出来给我们吃。也是母亲将其当成哄我们好好睡觉给的一点“小甜头”,或者算是额外奖赏。母亲今年81岁,父亲离开我们也六年了。靠近她床头的抽屉仍然是上了锁的,抽屉锁上的是父亲留给她的遗属补助工资卡,还有她对父亲的深深眷恋。这张梳头桌见证了我的父母的爱情,也陪伴了我们兄妹五个曾经聚集在父母身边时,其乐融融一家人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