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六十年代故乡溧阳的理发
2021-03-21 21:55: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史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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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四五岁才会走路,不会走路时,总是在地上爬行,难免身上很脏,所以夏天时头上与屁股上经常长疖子,疖子化脓后常被爷爷、后来被母亲带到理发店,请理发的富荣用三棱针刺破脓头排脓。因为经常被他排脓,邻居中的大人经常拿”叫富荣伢给你出脓“来吓我,虽然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排脓的事了,但想必当初很怕他,就象小他孩子怕见医生护士一般。

  记忆中的富荣个子略高,偏瘦,相貌较英俊,人很乐观,说话很风趣。在给我出脓时,大概有近60岁了。他除了给人理发,还会推拿和扎针,理完发后会给客人头部、肩背按摩、敲打几下。当时,还经常有人请他扎针治病。我上大学时,听说他给人扎针时导致气胸,患者没救过来,虽然患者家里也没要他赔偿很多钱,但他从此以后就不再给人扎针了。

  富荣在埭头村上很有名,他主要是在村上的茶馆里给人理发的。那时的茶馆离开我家不远,靠近老街中间的南面,在我家旁边的巷子头上的西边,茶馆南面相邻的是浴室。茶馆每天都很热闹,几乎每天都有唱滩簧(类似锡剧,但只是坐唱)的,或说书(讲评书)的,晚上有时也有演戏的。评书大师几乎都是在茶馆里练就的本领,扬州的评话大师王少堂就是在茶馆里给人讲《武松》出名的。茶馆也是镇上人们交流、聚集的场所,男人们可以一边品茶,一边交谈、闲聊,村子内外发生的事在茶馆里一说,很快就会传遍全村,俗话说“有脚的(信息)比没脚的(信息)传得快”就是指此。

  富荣手艺好,又在茶馆理发,所以大家都认识他。他有时也被别人请到家里去理论,或者给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剃胎毛,这些时候通常费用要比平常多,特别是剃胎毛还会有利市包(红包)。

  那时,仍有挑着担在闹市上或村子里给人理发的,虽然越来越少见了。剃头担的一头是炉子,炉子上烧着热水,另一头放着板凳、水桶和和柴火等,所以有“剃头挑子有一头热一头冷“的说法。这句俗语通常用来形容一方热情、另一方冷淡的情况。

  前圩里的全庚也给人理发,他是在家里给人理发的。从我家往西边经过2户人家,再过一块场院(晒谷场,有时也种麻),总共走约100米左右的路程就到了全庚家。我在9岁前后,去过他家里理过几次发。全庚夫妻二人都是正常人,但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是白化病患者,当地人叫“白洋婆”。全庚后来又生了2个女儿和1个儿子,都是正常人。全庚因为子女多,家庭负担很重,所以除了理发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理发主要是为了养家糊口。因为家庭负担太重,家里粮食不够吃,听说他曾半夜里到松坟头”的偷黄豆、山芋回家吃。“松坟头”是我史氏的祖坟山,据族人史金荣考证,我43世祖史均于公元1450岁死后,墓地就在松坟头。我的曾祖和祖父的坟墓都在松坟头,小时候,我家曾在墓地旁边种过棉花,我跟随母亲去采过棉花。当时松坟头可数的坟墓有100多座,实际上坟墓数更多,因为坟墓下还有坟墓。松坟头有很多“鬼”的传说,我也听到过一些,“鬼”也是我认识或知道的,说得活灵活现的,因此当地人很早、晚上都不敢到松坟头去。但松坟头又是埭头村人进城的必经之路,也绕不过去。大伯父和父亲都曾经很早进城去赶早班车,都叫过我陪他们过松坟头,到东培冯家村时天也亮了,我再回头。

  全庚的个子偏瘦小,脾气也比较好,一笑就面皮发紧,是个实在人。他理的发型并不好看,看起来头上象有一道箍,被戏称为“马桶箍“。全庚收的钱比公社里办的理发店要少几分钱,所以虽然他理的发型不好看,但仍有人到他家去理发。前圩村上也有一个跟全庚学理发的,不怎么说话,性格很温和,跟我哥较熟(现在知道是我妻子表舅的表兄),但他很少理发。他给我理过一次发,但没有收我钱。后来在路上遇到时,他也总是很远地就朝我微笑,因此我对他印象很好。

  村上最早的理发店是公社里办的,店在老街的西北边,东边与洋机店之间隔了一个建安公司,与西边的公社之间隔了一个邮局,对面是埭头饭店,西面斜对面是药店。店里有三个理发师,好像叫张田法、李田方、小木香。经常听人叫张田法为“张乡长“,可能是以前当过乡长的。小木香是我小学同学陈金旗的父亲,他的哥哥是我母校的老校工,叫陈木香,人称大木香。我经常等小木香给我理发,因为是村上人,又是同学的父亲,比较熟悉的缘故。

  后来,我们埭二大队也办起了理发室,理发室一开始办在收购站附近,后来搬到了村子东头田长家隔壁的院子里,此后一直未变动。那个院子离开地面有1米多高,爬几个台阶进大门后是一个院子,院子后面的2间小屋就是理发室的所在。

  大队的理发室先后有三位理发师,分别是舍头桥的赵火金和他的父亲,还有舍头村的朱根保。

  赵火金家就住在舍头桥头最西边的路边上,家里有老婆、女儿和儿子,据说他老婆身体不怎么好,全家生活主要靠他与其父亲的理发收入维持。理发室最早只有赵火金一人,后来赵火金的父亲与朱根保也进来了。赵火金的父亲当初是挑剃头担,在集市和村头给人剃头的,进理发室时已经70多岁了,身体比较瘦小,不爱说话,总是默不作声。赵火金则与其父亲不同,矮胖的身体,爱说笑,说话声音也较大。朱根保也是后来进理发室的,比较瘦,不管给谁理发,总是一边理发一边在讲话,有时则是问这问那,有时则在与旁人或理发的人讲话,讲他以前的经历、村子上及外面发生的事情等等,消息好像挺灵通的。

  那时,理发的发型比较简单,主要是“学生头“、”平头“、”西装头“三种发型。西装头就是大分头,解放前的电影男主角差不多理的都是这种发型,头发按约三比七的比例向左右分开。学生头则头发中间不分缝,头发留得比西装头短,但比平头长些,显得比较简洁。

  那时,女性都是家里人或相互之间用剪刀剪,也没有烫发的。到理发室理发的基本上都是男性。

  那时,理发师给大人理完发后,还要给其剃须,掏耳屎。当时电吹风在农村尚不普及,只有公社里的理发室有电吹风和电动理发剪,大队里的理发室还是用的手推剪,没有电吹风。理好发后,都是用肥皂或洗头膏洗头,用毛巾揩干,然后用剪刀再修剪几下,在颈部拍上一些痱子粉,理发就结束了。结束前,有的理发师还会在颈、肩上简单按揉几下。但大队理发室赵火金的父亲尚按老规矩做,老头理完发后总要给人掏耳朵屎(采耳)、扳伸一下十指的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嗒“声音;拿捏一下手臂上的筋络;揉揉肩膀;再用空心拳头敲头、叩背,敲打时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如此一番后,方才结束理发。但老头给人理的发型,后面的头发比较齐,看起来有清末民初的大背头的感觉。

   作者史仁杰,男,1963年6月出生,江苏溧阳人,医学博士,教授。现为江苏省中医院主任医师,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江苏省名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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